月绾心自嘲地笑道:“姐姐……您出身高贵,自然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卑贱之人的处境,绾心自小无父无母,被卖入青楼,十五开始就被强迫着要,要接客……”说到这儿,月绾心忽而停了下来,清澈明澄的眼眸里,泪珠儿滚来滚去,似要哭出来了,夏侯沁心慌了,忙掏出丝巾递给了月绾心,安慰道:“好了,好了,绾心,别说这些了,好吗?”
月绾心歉然一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姐姐,绾心想着以前的事,就有些伤感了,其实,绾心还是很幸运的,因为,绾心遇到了皇上……就是皇上从青楼院里把绾心救出来的。”
夏侯沁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所以……”月绾心喃喃的说道:“皇上是绾心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皇上……只怕绾心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
夏侯沁心笑着,将月绾心揽进自己怀里,道:“这么好的姑娘,谁不喜欢呢,若是我见了,也必然会把你带回来的。”
“姐姐,你真好。”月绾心轻声道:“除了皇上,就是姐姐您对我最好了!”
夏侯沁心闻言,心里暗道惭愧,她可是从一开始,就对月绾心心存警惕的,甚至看见冷傲月对她有半分儿的好,她都有些不舒服,直到现在,她才知道月绾心的身世,才真真正正的了解月绾心,这么温柔乖巧的女孩子,真的,很值得,很值得对她好。
冷傲月出宫约莫两个时辰才回来,而且他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夏侯沁心自然是不会问他的,月绾心看见他那般,也不敢多问,冷傲月留着月绾心用过晚膳之后便说摆驾朝凤宫,月绾心便跪安独自回宫去了。
让夏侯沁心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千夜居然没有跟着冷傲月摆驾朝凤宫,而是留在了紫祥大殿里,夏侯沁心独自一人在宫殿里也闷得慌,便走出院子,问千夜,道:“千夜大人,你怎么没去护驾?”
千夜微微欠了欠身,道:“回娘娘的话,皇上有旨,命卑职在紫祥大殿保护娘娘。”
保护她?只怕未必吧?
夏侯沁心冷笑道:“是吗?皇上是让你监视我的吧。”
千夜很是平和地说道:“娘娘,您多心了,皇上真的是让卑职在此保护娘娘的。”
罢了,反正她再问下去,千夜也不会多说些什么的,又何必为难人家呢?在监牢里呆了几日,刚出来又碰上那些烦心的事,她现在,只想独自一人去散散心,可惜偏偏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雨,她只得又回到了寝宫里。寝宫里,除了她,别无他人,静悄悄的,能听得见雨滴敲打在屋檐上的声音,滴滴答答,这样的寂静,更让人心里多了几分烦忧。
以前,冷傲君在宫里的时候,总是喜欢让一大堆人伺候着,紫祥大殿里总没有这样的清静,冷傲月却恰好相反,人多了,他反而会嫌吵杂,就算平日里出去,身边也不喜欢带什么人,就带着千夜而已。
夏侯沁心独坐于灯烛前,托着香腮,轻轻的叹了口气。
忽而,身后一人轻声唤道:“心儿。”
夏侯沁心着实骇了一跳,猛地回过身,便看见了一袭黑衣,笑意盈盈的慕染尘,夏侯沁心只差没惊叫出来了。
慕染尘笑眯眯的问道:“怎么,心儿,你看见我,有用得着吓成这样吗?我就有那么可怕吗?”
“你,你,你……”夏侯沁心惊得愣是说不出话来,她,她该不是在做梦吧?还是看花眼了?这,这个人,真的是慕染尘?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真是来无影去无踪了!
“心儿?”慕染尘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你被吓傻了么?”
“哎呀!”夏侯沁心这才缓过神来,忙四下看看,亏得宫殿里没有其他人,可也把她吓得够呛的了,要让冷傲月撞到,那真是死都不知道要怎么死!
看见夏侯沁心这般慌慌张张的,慕染尘真有点儿哭笑不得:“心儿,你别担心,我看过了,没有人,就一个千夜在外面,他是侍卫,不敢擅自进宫来的。”
夏侯沁心轻怕着胸口,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心跳平止下来:“天啊,慕公子,你真的吓我一跳!你怎么还敢到皇宫里来,你,你就不怕被抓住吗?这,这真是太危险了!”
慕染尘不以为意的笑道:“怕什么!冷傲月想抓我,他还没那个本事呢!他今天在皇城转了一圈,还不是连我影子都没看到,想抓我?呵呵……他那是白日做梦!”
听慕染尘这么说,夏侯沁心才知道,原来今天冷傲月匆匆忙忙的出宫去,是因为要带人去抓慕染尘,难怪他回来的时候脸色这么难看了,跑了两个时辰,连慕染尘的影子都没见到,他能不窝火吗?想到这儿,连夏侯沁心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了。
慕染尘笑道:“心儿,你笑什么?是不是很高兴能见到我?”
这个慕染尘!夏侯沁心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你还说,我还真有点儿担心你呢,后来听千夜说你逃走了,我才放下心来,生死门的人都怎么样了?”
慕染尘脸上的笑容顿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悲愤之色:“生死门……”
夏侯沁心的心顿时一沉:“慕公子,他们,是不是……”
慕染尘神色有些黯然,道:“那一夜,能逃出桥府的人,没几个!唉……这都怪我不好,是我太大意了,没想到,冷傲月那狗皇帝居然能找到那里……害死了我这么多兄弟,唉……”
夏侯沁心闻言,也不觉有些恻然,一时间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来安慰慕染尘,也只得默然不语。倒是慕染尘先开口了,问道:“你呢?心儿,你还好吗?那个狗皇帝,有没有欺负你?”
慕染尘这不问还好,这一问,夏侯沁心就再也止不住了泪如雨下,低低的抽泣着,说不出话来。
“心儿……”慕染尘看见夏侯沁心那哀伤悲痛之色,顿觉心痛不已,只恨不得立即将她揽进怀里好生安慰一番,又怕唐突了佳人,让夏侯沁心见怪,也只能责怪自己:“对不起,心儿,都是我不好,我那天就不该让他把你带走的!”
夏侯沁心好不易才让自己止住了眼泪,道:“慕公子,这事怎么能怪你呢,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
慕染尘仰天一声长叹,道:“慕染尘啊慕染尘,你真是没用!你身为生死门的门主,连自己的弟兄都保不住,甚至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你真是枉为人啊!”
夏侯沁心轻声道:“慕公子,你千万别这么想,心儿从来都没有责怪过慕公子,相反,心儿还很感激你……谢谢你能带我离开皇宫,也谢谢你……谢谢你,能回来看我……心儿,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过慕公子才好……”
“心儿。”慕染尘凝视着夏侯沁心的眼眸,深情款款的说道:“有你这几句话,慕染尘我死而无憾了!只可惜与你今生无缘……如果有来生的话……心儿,你愿意等我吗?”
夏侯沁心娇躯一震,呆呆地,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了:“慕公子……我……”她低垂下眼眸,娇羞得有些不知所措。
“心儿……”慕染尘上前一步,注视着夏侯沁心,仿佛欲言又止。
夏侯沁心被慕染尘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问道:“慕公子,怎么了?”
慕染尘叹息着,摇了摇头:“对不起,心儿,其实,我真的很想,很想问你一句话……可是,又怕你听了,会生气……”
夏侯沁心似乎隐隐地猜测到慕染尘要说的是什么话,于是更有些惴惴不安了,连话都不好意思再说了,低着头,望着那丝绒红毯子,默不作声。
慕染尘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心儿,可以让我抱你一下吗?”
夏侯沁心羞得满脸通红,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才好,她不想答应,却又难以拒绝。
“对不起……”慕染尘自嘲地笑道:“是我冒犯了!这句话,我本不该问的……”
“慕公子……”夏侯沁心抬起头,望着慕染尘,妩媚的眼眸里如秋波荡漾,比璀璨的宝石还要迷人,慕染尘不禁看得痴住了。
“慕公子。”夏侯沁心复又叫了他一声,才说道:“其实,心儿根本不值得慕公子对心儿这么好。”
“不!”慕染尘看着夏侯沁心,目光温柔而坚定,道:“心儿,你知道吗,我慕染尘这一生一世,最荣幸的事,就是认识了你……今天,能再见你一面,我死也无憾了!”
夏侯沁心越听越觉得慕染尘这话不对劲,他,他怎么好像在跟她诀别一样?他该不会是……夏侯沁心忙说道:“慕公子,你胡说什么呢,怎么老说些什么死不死的。”
慕染尘叹道:“实不相瞒,心儿,我这次冒险进宫,除了要见你一面之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夏侯沁心紧张得心都快跳出了喉咙:“慕公子,你……你……你说什么……你,你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是,是什么事?”
慕染尘沉吟了片刻,道:“心儿,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夏侯沁心那纤纤玉手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衣襟,颤声道:“慕公子,你,你是要心儿帮你什么忙?”
慕染尘凝视着夏侯沁心两眼,良久,方自嘴里吐出两个字来:“弑君!”
“啊……”夏侯沁心几乎要叫出声来,慌忙掩住自己的樱唇,惊恐万分地瞪着慕染尘,如果不是她正挨着桌子,只怕真的就要摔倒了。
慕染尘握着自己的剑鞘,恨恨地说道:“生死门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就算是死,我也要杀了这个狗皇帝!所以,我这次来,就没有想过,能活着离开。”
“不,不,不!”夏侯沁心连连摇头道:“慕公子,你要报仇,还有得是机会,何必急在这一时呢,慕公子,此地不宜久留,趁现在没有人发现,您还是快些离开吧。”
慕染尘微笑着,说道:“慕染尘自加入生死门,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这一次来,在下是势在必行了,心儿,你就不用在劝在下了,不杀了这个狗皇帝……我慕染尘,誓不为人。”
“但是……”夏侯沁心急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儿:“这,这是皇宫,慕公子,您独自一人……您怎么能敌得过皇宫里那上万名锦衣卫?”
慕染尘含笑着说道:“心儿,你这么担心我,我又怎么舍得让你有任何危险呢,那么,这一次,如果我们成功了,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忘掉这里的一切,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吗?”
“啊……”夏侯沁心怔怔地望着慕染尘那冰魄般迷人的眼眸,心里忽上忽下:“离开这里,忘掉这里的一起?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
“是啊。”慕染尘双眸里,柔情万千:“你愿意吗?”
愿意!她怎么不愿意!她早就想忘记这一切,忘记过去的一切,去过另外一种生活了!
夏侯沁心点了点头:“慕公子,我答应你,可是,你,你也要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不能有任何危险!”
“好,我答应你!”慕染尘笑着,张开了双臂:“那么,可以给我抱一下吧?”
夏侯沁心低垂下眼眸,喃喃道:“慕公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玩笑。”
慕染尘笑道:“心儿,对不起,我真是太喜欢你了……我情不自禁了。”
夏侯沁心羞得连头都不敢抬了,别过脸,轻声道:“你还不快走!待会儿,冷傲月回来,你就走不了了。”
慕染尘摇头道:“我慕染尘岂是贪生怕死之人?更何况,我这次来,就是要取这皇帝的狗命的。”
“但是……”夏侯沁心担心至极:“这里是皇宫……你要杀他,谈何容易?”
“心儿。”慕染尘沉吟片刻,道:“只要你愿意帮忙,要杀冷傲月,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夏侯沁心惊讶万分,她不是听错了吧?慕染尘说让她帮忙?难道慕染尘要她去杀冷傲月吗?
慕染尘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于是笑道:“心儿,我不是要你动手,这是我生死门和这狗皇帝之间的事,我怎么会让你代劳呢,你只要帮我一个小忙,找个借口,把冷傲月身边的人支走就成了,你,能办到吗?”
“这……”夏侯沁心迟疑着,不知道如何答应慕染尘。
慕染尘忙道:“心儿,如果你觉得为难的话,就不用勉强,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我知道,不管怎么说,你对他,也还是有那么几分情意,让你帮这个忙,也真是太为难你了。”
“情意?”夏侯沁心凄然一笑,道:“慕公子,你觉得我和他之间还有什么情意可言吗?”
慕染尘低眉浅笑,道:“我听说,冷傲月发动这场叛变,可都是为了你,你对他,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吗?”
“唉……”夏侯沁心苦笑着,说道:“慕公子,如果我对他还有一丝丝的情,那么,我又怎么会跟你走?我还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只可惜……我无能为力。”
慕染尘闻言,眼前一亮,道:“这么说来,心儿,你愿意帮我的忙了,是吗?”
“是的!”夏侯沁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慕公子,我愿意帮你!因为我也恨他,恨之入骨!”他害死了她的夫君,杀死了她的孩子,还这样羞辱她,她怎么还会喜欢他?他是她的仇人!她一直都想着,要报仇的,不是吗?
“太好了!”慕染尘道:“心儿,有你帮忙,这个狗皇帝,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夏侯沁心还是很不放心,道:“慕公子,真的可以吗?”
慕染尘很是自信地说道:“心儿,你放心!这殿外到寝宫可有好些距离,只要寝宫里没有其他人,我杀了这狗皇帝都没有人知道。”
他说的也是!就像现在,他在寝宫里,不也是没有人知道吗?千夜就在紫祥大殿外,可没有旨意,宫殿外的侍卫是不敢擅闯寝宫的。
慕染尘四下看看,复又说道:“心儿,待会儿我就躲在横梁上,那狗皇帝回来之后,你就想办法,让他把身边的人支走,然后,趁他不备,我就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然后再带着你从后院走,待明儿那些宫女太监发现的时候,呵呵,心儿,我们都已经离开皇城了!那可真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了!心儿,你说,是不是!”
夏侯沁心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很好的办法!只要寝宫里没有,要杀冷傲月,那就容易得多,他们要逃脱,也容易得多!
可是,真的要杀他吗?真的要杀了冷傲月吗?
夏侯沁心捂着心口,反反复复的,一遍又一遍的在问自己,却还是,难以决断。
她明明是恨他,恨得入骨,可为什么一到真要杀他,真要看着他死的时候,她就不忍心了!
不行!她不能再心软了。她一定要狠下心里,想想他是怎么对她的,他是怎么残忍杀害她腹中孩子的,他是怎么样好不怜惜的要让其他男人来糟蹋她的,光凭这些,就还不够吗?不够她恨他吗?不够她有足够的理由,要杀他吗?
“心儿!”慕染尘以为她在害怕,上前一步,轻轻地揽住她的软肩,柔声道:“别怕,没事的!”
夏侯沁心痛苦的阖上双眸,轻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皇上驾到!”
冷傲月回来了!
他终于回来了!
夏侯沁心双手轻掩在胸前,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双手放在胸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她真担心会让冷傲月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不行,她一定要保持冷静,要若无其事,不能让冷傲月起疑,想到这儿,夏侯沁心再又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这才提起裙摆,轻移莲步,施施然地走出去接驾。
“臣妾恭迎皇上。”
“嗯。”冷傲月懒懒地答应了一声,看也没多看她一眼便径直进宫去了,可一进到寝宫里,冷傲月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窗户,居然又开着!
寒冷的秋风自打开的窗户扑了进来,让他冷得不禁有些寒战,明黄色的帘子被寒风拂起,肆意飞舞,而窗台及窗帘都被雨水给溅湿了,看来,这窗户开着,也有好些时候了。
她什么意思?
冷傲月猛地回过头来,看着夏侯沁心,怒目而视:“夏侯沁心,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见谅。”夏侯沁心甚是平和地说道:“臣妾望了把窗户关上了。”她说着,才又上前去关上窗户。
慕染尘在横梁上看着这一切,心里万分不解,他实在有些纳闷,不知道刚才夏侯沁心为什么要把窗户打开,更不知道为什么冷傲月看到打开着的窗户会如此震怒。
冷傲月重重地“哼”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着让其他人都退下,这才又问夏侯沁心,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慕染尘看见冷傲月居然一进宫就屏退了下人,暗自窃喜:这真是天助我也,冷傲月,看来,今夜,就是你的死期了!
夏侯沁心淡淡地说道:“皇上,臣妾不知皇上何出此言?”
“过来!”冷傲月伸手很是粗暴地将夏侯沁心拉到自己的身边,大声呵斥道:“你为什么要把窗户打开?”
夏侯沁心不紧不慢地说道:“皇上,您没说过不让臣妾开窗呀?”
她还真是一脸无辜!冷傲月几乎气炸了肺,大声道:“怎么,你是不是还想让朕把你关进天牢里?”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夏侯沁心轻抬起下巴,望着冷傲月,道:“皇上,您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