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他们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夏侯沁心一直站在龙床前,呆呆地望着昏迷不醒的冷傲月,而月绾心,则一直在流泪,千夜低着头,跪在床前,而所有的太医,都跪在大殿里,不敢离去,他们根本就无计可施!除了等,就是在等!
等着冷傲月醒来,抑或是……
抑或是,一个他们谁都不想等到的结果。
谁也不知道,所有人,都这么的等着,连天亮了都没有察觉到。
“千夜大人!”小叶子一头撞了进来,一声大呼,倒把众人都惊醒了,千夜无力地问道:“什么事……”
小叶子急巴巴地说道:“千夜大人,外面,外面有个自称叫东方的人要见皇上……”
话没说完,千夜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一把揪住小叶子,吼道:“什么,你说什么!”
小叶子气吁吁地说道:“东方……叫东方的人……”他话才说了一半,千夜的人已经到殿外了。
东方?
就是千夜他们所说的那个神医吗?
夏侯沁心脑子里马上浮现出西白的影子,她以为那个来自于幽冥界的东方,会像西白一样,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可没想到,随着千夜一同进来的,居然是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公子,容貌秀丽,别说是夏侯沁心,连月绾心及几位太医见到了他,都是惊讶不已,这个文质彬彬的青年公子,怎么看起来,都不像是个绝世神医啊。
那个东方并没有在意其他人惊诧的目光,只是在问千夜道:“你说,皇上中的是夜蚀草之毒?已经昏迷了好几次?”
千夜急道:“真是如此!东方大哥,你再不来,小弟可真得到幽冥界去找你了。”
东方秀眉微蹙,道:“不可能呀!在下不是让人把药送过来了吗?”
千夜一愣,道:“药?东方大哥,你说什么?”
东方比千夜还要惊讶:“怎么?我差人送来的灵药你们没有收到吗?按理说,最迟昨日就该到了。”
“昨日?”千夜突然想起来了:“东方大哥,你,你是说,昨日送到的药,就是夜蚀草的解药?”
东方道:“那是用辟邪珠配制而成的解药,可解百毒!夜蚀草之毒毒性猛烈,但若一天连服两次,服用两日的话,就能根除了,皇上昨日拿到解药,那怎么还会毒性发作呢?没有这个道理!不管他中的是什么毒,在下调配的这副药,都能止住他体内的毒性才是。”东方边说着边走到床前替冷傲月把脉,这一把脉,登即“呀”了一声,无比惊奇地说道:“这……奇怪了!”
千夜无措,慌忙问道:“怎么了,东方大哥,难道,皇上中的,是其它更难解的毒吗?”
东方摇头道:“不对,皇上中的的确是夜蚀草的毒,只是……奇怪了,真是奇怪了……”
千夜惊得脸色都有些变了:“东方大哥,到底是怎么样了?你快告诉小弟。”
东方反而问千夜道:“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为什么皇上没有服用解药?”
千夜迷糊了:“皇上,皇上为什么没有服用解药,可是解药……解药……”千夜忽而记起来了,立即转而问夏侯沁心道:“夏侯尚宫,解药呢?”
“药?”夏侯沁心浑浑噩噩的,完全不知所以,东方说的解药是怎么回事?她,她哪里来的解药?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解药啊,还有辟邪珠?怎么,这事也和辟邪珠有关吗?
千夜急了:“夏侯尚宫,我问你,解药呢?昨日,皇上不是把解药交给你了吗?”
昨天,冷傲月是有交过一瓶药给她,但是,那个,那个不是毒药吗?怎么会……
夏侯沁心越发的迷糊了:“我,我没有啊……”
“什么没有?”千夜气坏了:“夏侯尚宫,你,你什么意思?那解药,昨日明明是你从卑职手上拿去的,你,你,你现在竟然说什么?”
“夏侯尚宫!尚宫娘娘!淑妃娘娘……”月绾心拉着夏侯沁心的衣襟,“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她的面前,哀求道:“绾心求您了!求求您了!您把解药拿出来吧……”
“我……”夏侯沁心真是百口莫辩,如果她真有什么解药,她会藏着不拿出来吗?如果她知道有什么解药,可以救冷傲月,她还会任由着冷傲月这样被病痛折磨着吗?可是,现在,他们都认定了解药在她身上?夏侯沁心无奈只得把昨日那瓶药拿了出来:“昨天,千夜大人交给我的就是这个而已……没有什么解药啊……”
东方当即说道:“正是此物!”
夏侯沁心又是气愤又是疑惑:“东方公子,您没弄错吧?您确认这就是您说的解药?可皇上他明明告诉我说这是毒药的。”
东方比她还要恼怒:“在下自己配的药在下还会不知道吗?”他说着,劈手自夏侯沁心手中抢过玉瓶,打开一看:“是这些没错……咦?”东方把药在掌心,再又夏侯沁心,道:“解药只剩四颗了,皇上服用过了吗?”
“解药?”夏侯沁心指着东方手中的药,她还是无法相信:“东方公子,您真的确认这就是可以解夜蚀草之毒的解药?可昨日,皇上他跟臣妾说了,这是毒药,而且……”
东方那表情非常惊讶:“皇上真这么说?这怎么可能?那还有一颗解药呢?”
夏侯沁心迟疑着,说道:“那,那颗药丸,是我服的。”
“啊!”东方惊得目瞪口呆:“什么?”
别说东方吃惊,千夜和月绾心也同样是惊诧不已,千夜急得是直顿足:“哎呀!我说尚宫娘娘,你没弄错吧?你……这是给皇上的解药,您,您又没中毒,您服这药做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侯沁心真是的是迷糊了,冷傲月明明说这是毒药,还逼着她服下,可东方现在却说这是他配的解药,可解夜蚀草之毒的,这到底是毒药还是解药?
夏侯沁心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东方追问道:“尚宫娘娘,那颗药丸,真的是你服用的?”
夏侯沁心点头道:“是本宫服用的。”
东方的表情别提有多惊讶了,冷不防他忽而伸手扣住了夏侯沁心的皓腕,登即“呀”了一声,然后,用一种十分惊奇的眼神在打量着夏侯沁心。
夏侯沁心被东方看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忙挣脱他的手,道:“东方公子,你有什么问题吗?”
东方略一沉吟,将手中的药丸重新放回玉瓶,才道:“尚宫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东方怎么回事?神神秘秘的?
月绾心焦急地说道:“东方公子,麻烦您先给皇上看一下,好吗?”
东方面无表情地说道:“皇上现在还没什么事……只是……”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夏侯沁心身上,道:“在下有些事情,一定要问个清楚才好做决断。”
夏侯沁心总觉得东方这话里有话,更让她觉得蹊跷的是那玉瓶里的药,这到底是解药还是毒药?如果真是解药,那为什么冷傲月自己不服用,反而还要逼迫她服下?如果是毒药,那东方他为什么又一口咬定这是这解药?从东方那眼神里,夏侯沁心隐隐地觉得,这所有疑问的答案,也只有东方才能告诉她,于是,她点头道:“好的。”
夏侯沁心说着,便带着东方到了偏殿,立即问道:“东方公子,请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玉瓶里的,真的是解药吗?”
东方毫不迟疑地说道:“千真万确!”
夏侯沁心本来都有些晕沉沉的脑子此刻更是晕眩了:“这,难道皇上他不知道这是解药吗?他为什么说是毒药,还非逼着我服下?”
东方凝视了夏侯沁心两眼,片刻,才问道:“究竟皇上是何用意,在下也不是很清楚,但在下可否问娘娘一个问题?”
夏侯沁心心烦意乱的,哪有心情和东方说这么多,急急道:“有什么你快些问吧。”
东方轻轻地摇动着手中的玉瓶,他的目光也有些闪烁不定,让夏侯沁心看着都有些心慌了,复又问了一句:“东方公子,你到底想要问什么?”
“哦……”东方看着那白净的玉瓶,若有所思地说道:“尚宫娘娘,倘若你知道这是给皇上的解药而不是毒药,皇上让你服用的时候,你会服下吗?”
夏侯沁心一怔:“东方公子……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东方没有回答夏侯沁心,反而问道:“尚宫娘娘,请回答。”
如果……如果当时,她拿到这瓶药的时候,就知道了这是给冷傲月的解药,她会怎么做?她一定会让冷傲月把解药服下的,而不是……但是,她还是很困苦,非常的不解,既然这是解药,是给冷傲月的解药,那么为什么冷傲月自己不服,反而骗她说这是毒药?他,他究竟在做什么?他真是不可理喻!比一个疯子还不可理喻!
“尚宫娘娘!”东方正视着她的眼眸,再又追问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娘娘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了,是吗?”
夏侯沁心避开东方的目光,没有回答。
东方自顾笑道:“原来如此!娘娘如果知道这药是可以救皇上的,那你必定不会服用,所以,皇上才对娘娘说,这是解药,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可是……”夏侯沁心很不甘心地问道:“既然如果,他既然知道这是解药,可以解他身上的毒,那他为什么还要给我?这中毒的人是他,又不是我!他根本没有道理会这么做的!”
“娘娘!”东方上前一步,道:“娘娘,您确定?”
夏侯沁心一愣,旋即,有些不悦地说道:“东方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宫会欺瞒你不成?”
东方笑了笑,摇头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娘娘,您真的没有中过毒?你确定你没有中过毒?”
她?夏侯沁心委实愣住了,若真是说起来,她的确是中了一种难解之毒,就是“离愁”之毒,那种毒,是她在五年之前就服下的,如果不是这五年来,冷傲君四处在为她寻访各种珍稀灵药解毒,她早在五年前就已离开人世了,但是,和这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东方道:“怎么样?娘娘,您想起来了吗?”
夏侯沁心沉默着,点了点头,片刻,才说道:“本宫在五年前,是曾中过一个十分古怪的毒……”
“是‘离愁’,对吗?”东方打断了她的话,道:“而且娘娘中毒之后,一直靠着几种珍稀灵药来控制着体内的毒素,因此,这么多年了,体内的毒都没有发作,但是,那几种灵药,也只能维持娘娘您几年的寿命,可是如此?”
这个东方,倒是了解得很清楚,夏侯沁心坦言道:“是如此,东方公子,你都看出来了?”
东方不以为意,淡淡地说道:“因为四年前,皇上就曾经找过在下,他说他有一个至亲至爱之人中了‘离愁’之毒,他为寻访解药,找遍了整个官河,还是没有结果,最终就找到了幽冥界,找到了在下。”
夏侯沁心听着,听着,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但又更加的疑惑了:“你是说,皇上再四年前就曾经找过你?”
“是的。”东方淡然道:“当时在下就告诉皇上,说‘离愁’之毒本无药可救,但如果有辟邪珠的话……”
“啊!”夏侯沁心登即失声惊叫起来:“您说什么,辟邪珠?这又是怎么回事?这和辟邪珠又有什么关系?”
东方并未理会夏侯沁心的惊讶,甚是平静地说道:“这和辟邪珠自然有莫大的关系,因为,没有辟邪珠,这解药就无法配制了!辟邪珠乃东海龙宫镇殿之宝,又成东海神珠,乃千年难寻的灵物,可治百病,能解百毒,可是难得的灵药,而要解娘娘所中之毒,就非得用这辟邪珠来配药不可。”
“那么,那么……”夏侯沁心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那么,这辟邪珠,这辟邪珠,是皇上给您的……是,是什么时候给您的……我怎么,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事?”
东方的目光又落在了手中的玉瓶之上,仿佛若有所思:“辟邪珠是皇上在三年多前交给在下了,娘娘您别看这玉瓶里只有几颗要,其实要配制解药,需要将近三年的时间,在下是最近才把解药配制好的。”
所有的事情,都渐渐清楚了,但越是这样,夏侯沁心越是不敢相信,越是无法接受这一切,脑子里晕晕沉沉的,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夏侯沁心脸色煞白,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靠在梨花桌旁,一手扶着案桌,支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一手捂着胸口,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好让自己能平息下来:“东方公子,您是说,这,这,这解药……这是给我的解药……这,这不是什么毒药?”
“这的确是解药!”东方道:“虽然在下并不清楚皇上为什么要对娘娘您隐瞒此事,但这玉瓶里的是解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娘娘如果您连续服用完这五枚解药的话,您体内的毒就可以完全根除了。”
“啊!”夏侯沁心轻呼一声,再也无法说出什么话来,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珍珠般直往下落,无可遏制。冷傲月他为什么要骗她?这明明是解药,他却要说成是毒药?他宁愿让她这么恨他,也不要告诉她事情的真相!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冷傲月又是怎么知道她中毒之事呢?还有辟邪珠……辟邪珠,冷傲月要辟邪珠原来……原来是为了她……是为了要救她……可就因为这辟邪珠,她害得冷傲月差点儿就死在慕染尘的手里,饶是如此,他也不肯说出辟邪珠的下落,更没有告诉她,他要这辟邪珠来的用处……他故意的是不是?他故意要让她这么恨他,他才高兴吗?
“娘娘!”东方的轻轻地叫了一声,夏侯沁心才猛地回过神来,她忙别过头去,一边拭泪一边问道:“东方公子,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东方沉吟片刻,神色有些凝重地说道:“娘娘,还有一事,在下虽然不想说,不想问,却还是不得不向娘娘您说个明白,请娘娘听完之后,给在下一个明示。”
夏侯沁心哽咽道:“您说……”
东方沉声道:“娘娘,刚才在下也和您说了,这解药,是可以解娘娘体内的毒,但是,必须要连服完这五颗解药才能完全解去娘娘体内所中的毒,也就是说,娘娘您现在服用了一颗解药,虽然能暂时缓毒性发作的时间,但您体内的毒,却是无法根除的,而且,这解药,能维持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年,但要重新配置解药,至少需要三年的时间,这一点,娘娘您可明白?”
夏侯沁心心乱如麻,根本没在意东方说什么,她现在满脑子里,只想着冷傲月,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事?便胡乱的答应着,道:“我知道,我知道……”
东方沉默了片刻,复又道:“本来,是可以让娘娘连续服用解药的……但问题是,现在皇上他也中了毒,而且……皇上所中的毒,更为严重,他只有不过十天的时间,也就是说……”东方把手中的玉瓶送到了夏侯沁心眼前,道:“这瓶里的药,只够救一个人!要么是皇上,要么就是娘娘您,娘娘,您明白在下的意思吗?”
夏侯沁心再也支撑不住,全身一阵冰凉,软软地摔倒在地,险些没晕了过去。
“娘娘!”东方忙将夏侯沁心扶了起来:“娘娘,您没事吧?”
“没……”夏侯沁心伤心得说不出话来。
东方扶着夏侯沁心到一旁坐下,才又说道:“娘娘,或许您现在已经明白了吧?为什么皇上没有告诉您说这是解药,可以解他体内的毒,反而要说这是毒药,让你服下……”
东方在说什么,夏侯沁心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她耳畔,反反复复只是回响着冷傲月在对她说过的话:“当然……你不全部服下,怎么知道什么叫刻骨铭心?又怎么会永远都记得朕呢!只有你把所有的药都服下了,以后……你这里(心口)在痛的时候,你才会想起朕!这样,你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朕了。”
冷傲月说的没错!一点儿都没错!如果东方没有来,那么,她一定会把这玉瓶里所有的解药都当做是毒药服下,那结果就是,她并没有中毒,她的毒解了,反而是冷傲月,会毒发身亡,而最后,等有一天,当她获悉事情真相之时,那她必将心痛致死!
冷傲月,冷傲月,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此时此刻,她真的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东方扶住夏侯沁心微微颤栗的身子,低声道:“尚宫娘娘,在下也知道,这一切,对于娘娘您来说,太过残酷了,但是,在下必须让您知道这些,也必须让娘娘您来做个决定……”
她还要做什么决定?她还能做什么决定?这瓶药,只能救他们之中一个,难道,她能忍心看着冷傲月毒发身亡吗?他想要她心痛一辈子吗?她才不要!她宁可死,也不要为了他再痛苦一辈子!
“别再说了……”夏侯沁心将脸埋于双臂之间,抽泣道:“东方公子,皇上他,他就拜托您了……”
东方没有再说什么,拿着药,默默地退出去了,虽然当初他这药不是为冷傲月配的,但现在,却只有这药才能救冷傲月,那么夏侯沁心呢……没有了解药,她的生命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其实,无论要舍弃谁,对于他来说,都是迫不得已的,毕竟,他是来救人的,哪知道,到头来,还是有他无法救助的人,玉瓶虽轻,拿在他手里,却是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