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芃倚靠在自己黑色的卡宴身旁,手里把弄着那只ZIPPO打火机。他刚从奠基仪式上退下来,按说还有一场陪同市委领导的午宴,但被他推脱了,助理也被他打发掉了,他不在,至少得有个人全权代理吧。他得去医院处理他受伤的手指,这个理由多么堂皇。所有人都关切的要他赶紧去,市委的黄秘书关切的差点给医院院长打电话了,实在没有必要兴师动众。想当年自己和巷子里的那群小流氓斗到头破血流也没有谁这么关心过他,本体没有变,变的是身外之物罢了。
这个打火机是他的宝贝,每天随身携带,他并不抽烟,当年玩火机是为了好在晓晓面前耍帅,现在玩火机是为了什么呢?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这其实是一只仿品,只是以他现在的身份,有谁会去质疑真伪呢?助理倒是好奇的问过一次,他是带着好奇和探寻,但是看到云芃犀利的眼神,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打火机已经很陈旧了,被手摸挲得壳体发亮,是最普通的银色壳体,壳体上有一只立体的银色的翅膀,栩栩如生。晓晓说,既然是“芃”,那就一定得插上翅膀才能飞出去。“我要飞得顶高,飞得顶高。”晓晓边笑边唱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晓晓上街请刻章的匠人执意在这只翅膀的右下角刻了一个小小的“晓”字。现在云芃已经不敢摸挲这个“晓”字了,他怕摸多了,就把这个“晓”字摸没了,那个小小的“晓”,如何还能丢得起。
云芃现在正站在工地旁的一所学校的大门口。这所学校很具规模,是省内闻名的名校,当时云鹏集团确定这个项目的时候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因为工程紧临这所学校,作为学区房,升值的空间是不可小觑的。学校的大门很气派,高大的花岗石的门楼,正对着的是学校的人工湖,一眼望过去,秋水逼人,有一种沉静之感。经过一上午的折腾,突然站在这清净的门楼前,云芃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只是有些累了,连续几日高负荷的工作运转,他的休息并不好。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停在了这里,但他就想停在这里歇一歇。这个学校应该是在他离开云梦之后修建的,要知道,他读书的云梦高中是当时最好的学校了。但仅从门前的气派来看,云梦高中就显得过于小家子气了。
学校门前很宽敞,门口值班的保安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他既不象是学生家长,又不象是来视察的领导,仿佛是离家已久的游子,却更象匆匆而来的过客。这男子身材高大,身形均称,衣着不凡,眉目轮郭清晰,双目英气逼人,嘴唇微抿却透出几分果决。这一身俊朗脱俗的气质却令人总忍不住想多瞧眼,更何况那黑色的车体散发出咄咄逼人的贵气,让人不禁浮想连翩了。
云芃的手指实在没什么大碍了,他有过很多次受伤的经验,这对他而言实在只能算小伤,更何况当时处理的及时,临时的包扎做的虽然有些粗糙但还是有效的,实在没有必要到医院里再自揭伤疤了。想到这里,云芃微角泛起了一丝微笑,他第一次受伤时晓晓帮他包扎的可是比这要难看多了,硬生生把一根指头包成了一根棒槌,到后来棒槌又被晓晓胡画一气,变成了一个俏娃娃。这些陈旧的往事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密集的出现在脑海里的?云芃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刚刚涌上来的微笑迅速被掩藏得很好的悲伤席卷而去,心里的刺痛感将心脏迅速收拢到让他喘不过气来。云芃背过身靠在车上,闭上双眼不禁有些悲从心来,晓晓。
越之晓推着自行车正顺着学校人工HN线往东线走,最近一段时间身体有些不适,好象有一种随时要发病的感觉,所以她开始骑车回家有一段时间了。从学校骑车到家里需要十分钟,学校太大,校园里又不允许骑行,所以从办公室走到车棚再到把车推到东门,竟然和每天在路上骑行的时间差不多。不过目的本身就是锻炼身体,越之晓倒不在乎是推着车走还是骑着车走。今天早上只有一节课,越之晓一向坐班严谨,必须到了学校规定的时间才肯下班,今天又坐在办公室里看一本书,竟然就把时间给看忘记了,办公室的同事有的早就回家了,有早的在食堂吃饭的都已经回来了,越之晓才发现自己误了回家的时间,想到自己还答应吴婆要给她到市场里带白糖切糕的嘱托,越之晓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真该死。
正是春末夏初,校园里到处青葱郁绿的,湖边的杨柳已经长到可以垂到湖面了,在这样微风轻拂的中午,沐浴着并不灼热的阳光,倒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今天有点急,越之晓匆匆推着自行车在走着,第一次觉得学校这不准校园骑行的规矩怪烦人的,难怪有学生常常以破坏规矩为乐,逗得学校保安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大呼小叫的追赶。
终于看到东大门了,校门口的保安远远的就看到越之晓推着车过来,已经帮她把校门开了一条小缝。学校里学生放学都是从南门走,车棚也在南边,走东门回家的老师并不多,保安对这位漂亮亲和又懂得尊重人的女老师印象深刻,也就格外客气。
“谢谢您啦。”越之晓微微颔首,她每次都是这么礼貌。把自行车推出车门,越之晓站定,开始整理自己的长裙。她喜欢穿大摆的长裙,每次骑自行车有个习惯,要把裙角从后往前拧在一起系住,这样即安全又方便。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衬衣,配着一条蓝色的百褶大摆裙,一双驼色的平底鞋,一把扎得不太高的马尾辫,干净利落的象刚出校门的大学生。雪纺布料百褶裙有些打滑,不太好系,她很仔细地重新拧了一遍,低头仔细的系着那个小结。她没有意识到,旁边有一道目光粘灼在她的身上已经好久了,这道目光灼热而激动,怀疑而深沉,这道目光中带着十二分的震惊,十二分的不确定,十二分的惊喜,十二分的痛苦,十二分的欲言又止。种种情绪在这道目光中翻滚、纠结、挣扎、迷惘,最后,在越之晓象一只蝴蝶一样翩然骑上自行车时猝然消融成二行热泪,从云芃的脸上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