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海,腥风呼呼的刮,撞到脸上如同针扎一般疼。何文样连忙竖起了米军作战服的领子,头盔上的护目镜也随即拉下,在来看节伦,几乎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倘若在地球,何文样指不定会拍张照发朋友圈,署标题:瞧这只怕冷的猪。
靠岸后,将小木船拖上岸,节伦连蹦了好几下,在沙滩上留下深深脚印,问莫扎特:“好冷啊,妈的,好冷啊,穿这么多还觉得冷,怎么回事啊你?穿两件衣服,却屁事都没有?”
莫扎特矜持地理了理衣领:“十一月的萧邦,是要比平时寒冷些,我习惯了,不觉得。”
“让火鸟留在岛上,是决策上的严重错误!”节伦跺着脚,搓着手,嘴唇哆嗦:“有火鸟就有暖气,没它现在是靠一身正气!操啊,我们那连北方也没这么冷,这他娘的什么鬼南方!”
何文样也觉冷,却不像节伦那样严重,嘴里哈出一口热气,说:“我们的北方是干冷,属于物理攻击,穿多点就行了,可这里的南方是湿冷,属于魔法攻击,穿再多都没用。我说你啊,好歹也是从饱经风霜的异世中成长起来的战士,久经革命考验,气质应该被磨砺得更加坚韧而不可战胜。唉,妈|逼,不说了,热气都跑光了。”
让火鸟留在岛上,是因为有手无搏鸡之力的D博士、和随时可能苏醒而危险未知的红尘天使。此番进城是营救安娜,不是复仇。莫扎特的春雨弯刀片刻不离手,就算杀人与自杀,都足够;节伦不想受长途跋涉的罪,只带了一支性能良好的AK47和一架微型弩,轻便有余,还足矣自保;何文样则是一匕首、双手枪、三手雷、背着狙击枪、手持冲锋枪,武器多就是任性,他说:“不以杀人为前提的营救,才是最成功的营救。”
节伦表面赞同,心底下却暗自吐口水。
照商量好的营救计划,三人在寒风中抖了一阵,径直朝萧邦城进发。由于有莫扎特这个本地向导,轻车熟路,无论是走捷径,还是躲避夜巡逻队,一路有惊无险,遇桥过桥,遇墙翻墙,不多时,来到了安娜的住所,城主府。
节伦背靠墙,双脚分开,微微下蹲,左手托着右手置于腹间,何文样小跑加速跃起,节伦感到双手一沉,立即向上一送,将何文样轻松送上墙头,然后节伦后退几步,助跑一跳,抓住何文样的手,在墙面上蹬了两脚,也顺利上墙。两人熟练的配合令莫扎特羡慕不已,不借任何外力早早翻上墙头的他对两人说:“呀,这套动作太酷了,有空教教我好吗?”
节伦洋洋得意,很臭屁地一抹头发。
“有空再说。”何文样点头答应,警惕地打探四周。
趴在墙头逗留了片刻,待巡逻的一队士兵走远,三人悄无声息遛下墙。墙角,一群嗜血的蚂蚁被腐肉所吸引,何文样面无表情看孤独的风景,他对两人说:“暂时别动,可能有暗哨。”
莫扎特说:“暗哨点我都一清二楚,如果没有变动的话。”
节伦问:“怎么搞?”
何文样翻了他一白眼:“猪,当然是想办法绕过暗哨的视线范围,你以为等他们去撒尿吗?”
节伦苦着脸:“好好好,我再也不发表意见,跟着党走就是了。”
夜幕中,乌鸦在树枝上诡异的很安静,福管家路过花园小径时,脚步停了停,下意识地往墙头瞧了一眼。往常,他绝对不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往墙头投去打探的目光,可就在这一秒,福管家觉得好像有什么野兽在暗中窥视一样。几秒之后,福管家好笑地摇摇头,暗想多此一举了,这里至少有三处隐秘的暗哨,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哨兵的眼睛。
推开书房,福管家恭敬地弯着腰:“大人,有您一封信。”
“哦,哪里送来的?”
“回大人,是匿名信。”
阿姆斯特丹眼皮翻了翻,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匿名来信,倒也不是一封两封,但如果每一封同样的来信,他都要加以理会的话,那实在太应接不暇了。前几天还有个愚民找自己合作开发定时炸弹,称其可有效阻止半兽人的进攻。真是可笑得很,炸弹就是用来爆炸的,还用定时来做什么?
放下手头上的公文,阿姆斯特丹很随意地一瞥,吩咐说:“先放着,我待会看,下去准备热水吧。”
“是的,大人。”福管家弯腰退下。
每个城主,都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风光,至少不像平民想的那样惬意悠闲,处在特殊地理位置的萧邦城,正值多事之秋,阿姆斯特丹有大把烦心的事要处理。在批示了城墙防御工事的费用申请之后,这位城主大人更是心力憔悴。外患,半兽人蠢蠢欲动,指不定哪天兵临城下,又是一场恶战;内忧,应许之地最西边的狂野之城前个月宣布独立,帝国派兵久攻不下,责令各城增兵支援,由于萧邦城的特殊,半个兵也不用派,却被征收了三十五万金,金库顿时一空,这个月军费减半,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估计是发不起了。
阿姆斯特丹闭上双目,揉了揉太阳穴,想起还有封信未看,找了找,那封信被压在一推散乱公文之下,他翻了出来,只见火漆封缄上印着一座浮在空中的城市的图案,心中大奇,重视起来。拆封后,先是粗粗看了一遍,然后又仔细看了三遍,仍然不禁皱眉。
信上的内容很简短,如下:“尊敬的萧邦城城主,阿姆斯特丹先生,我们亟盼望您能前来浮城,有一件很令我们头痛的事,要请您解决。推荐您的是烟斗阿兄,他说您见多识广,只有您可以帮助我们解决困难,如果决定前来,请回信告知。浮城飞行部落协会谨启。”
浮城在应许之地东岸,离萧邦城何其遥远,以阿姆斯特丹的阅历,自然知道这个城市,它以神秘和奇迹而著名于世,其脱离地面漂浮于八百米的高空,传闻是月桂女神神秘力量的恩赐,但不管怎样,独立于应许之地两个帝国的浮城都可以说是人人向往的神秘之都。
至于来信中提到那位烟斗阿兄,是个四处闲游的芝士人,阿姆斯特丹曾见过几次,很神秘的一个人,没发展成为熟人关系不是因为他是芝士人,而是自己不喜欢烟草味道太浓,可这位烟斗阿兄是烟斗从不离嘴的老烟鬼。总之,和他扯上边的事,都如云烟一般不可捉摸。
这就是使城主大人一面读信,一面皱眉的原因。一个自己不太熟的芝士人,一个从来也没有到过的神秘城市,到底是什么原因,忽然邀请自己前去帮忙?是助人为乐,还是杀人越货,一点提示也没有,实在是太过唐突了。阿姆斯特丹本想置之不理,但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那真犹如猫抓心一般痒痒,便提笔疾书,将疑问提出,然后召来福管家,令其火漆封缄封口,投于驿站。
这一来,本来打算去劝劝自己女儿安娜的事情也耽搁了,宽衣解带,享受着热腾腾的木桶浴,抖落一身的疲惫,轻松惬意间,城主大人已然睡了过去。
天空中,月亮散发的光辉带着诡异的灰,在墙角待的时间有一个小时了吧?或许是两个小时,节伦敲了敲自己的腿,感觉像是敲在木头上,不免抱怨:“嗳,我说,担惊受怕什么鬼,我们武器这么先进,啦啦声杀进去,把那啥,安娜掳走了事,回去搞个沙滩烧烤庆功宴,几多惬意,那用吹冷风鼻子都快掉了,何苦哀哉?”
何文样想了想,觉得在理,往前一指,对莫扎特说:“阿波你速度快,眼力好,又使用无声兵器,走,打头阵。”
莫扎特点点头,紧握春雨弯刀,躬身猫步向前探路,在如此寂静的夜晚,些许轻微的脚步声,都犹如钢针般刺入紧张不安的内心。穿过花园小径,在一处亭子前,何文样拉住莫扎特,示意人们放缓脚步,他总觉得有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暗中窥视,惶惶不安,仿佛要大祸临头的感觉。
节伦刚想张嘴说话,猝然,铮一声,那声响有若实质的狂潮,排山倒海向三人压来!
节伦全身的寒毛倒竖着,想象着被压得粉身碎骨是什么感觉之际,却戛然而止,全场忽然刷的静了下来,就连在疾风下一直沙沙响个不停的树叶,此刻也听不到一点动静!
犹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等待,节伦的耳朵里忽然钻进一个音符,紧接着,响起的音符越来越多,一股越来越强,越来越凝结的无形气旋在空间里飞舞,这是一首曲子,弹奏它的人用凄迷、低沉的连绵音符,直撼人心的迅速压下其他所有的声音。
随即,弹奏者唱起了歌,美妙却无限凄凉——
失去你爱恨开始分明
失去你还有什么事好关心
用漂亮的押韵
形容被掠夺一空的爱情
为你弹奏萧邦的夜曲
纪念我死去的爱情
而我为你隐姓埋名
在月光下弹琴
对你心跳的感应
还是如此温热亲近
怀念你那鲜红的唇印
……
这歌声清纯空灵,而又忧伤绝望,难以用言语形容,叫人销魂落魄。
何文样和节伦听不懂对方唱的是什么,一时间不知所措,却看到莫扎特在那里低着头,随着歌声的飘扬,他的身子微微的在发颤,何文样几乎马上就感觉到了他的绷紧和即将出现的崩溃,伸出去的手还未落到他的肩上,暮然,忧思满上心头,忽来的哀伤之感,伴着莫扎特那一抹好似风吟的声音打入心底。
“安娜,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