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那排矮树丛,雷特一直走到了墙角下。似乎是应为这些皇家禁卫们太过于相信帝都的防卫措施之严密坚固,所以并没有发现雷特那漏洞百出的低级潜行。
雷特蹲在墙与树丛之间,把头微微升起,透过那不怎么浓密的树枝,看到观云塔前的那片石板空地上已经站好了几十个佩刀背弓的禁卫,而在以塔为中心的六个方向,分别有三四个穿着蓝袍魔法师装束的人在高声阔论着什么,在他们的身边,一颗颗白色的魔晶闪耀着动人的光线,安静地向地面上那个繁复无比的魔法阵提供着源源不断的魔能。
雷特仔细看了看地上的那个魔法阵,虽然由于视角问题没能看到它的整体,但博识多学的他没过多久便比对出了地上的魔法阵。
“洛兰之禁”,数千年前的圣魔导洛兰无聊时不小心刻出了一个完整的魔法阵,虽说这个魔法阵没多大用途,但在阻断魔法传讯这方面却有着让人无比震撼的作用。
“难怪这几个月收不到来自皇家观云塔的任何消息,原来如此。”雷特暗暗心惊,然后蹲下身去。
空地、戒备森严的禁卫、一座孤塔。如果说要人潜入这样的一座塔里,除了无端出现在塔中,似乎是没有其他任何办法了。因为即使是瞬间移动,其所产生的魔法波动与空气波动也足以让在场的魔导士们警觉继而发出警报。至于经过空地而进入塔里还不让外人发现,这雷特却是能做到的,但他不能做——短时间内将在场所有人杀了,自然不会有外人知道。
这似乎是瑞尔给雷特大祭司的一个难题,但雷特没多想,皱着眉头打开了身边的一块石板,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然后他捂着鼻子纵身而下。
嗯,没错,暗道。
……
……
关于千年前的王朝战争结束的标志性战役,直到现在大陆史学家们也没有一个统一的认识,因为当凡尔纳精灵军队进入蒙达帝国国境之后,几乎每一场战役都能说是战争史上的伟大奇迹。数百万的人类大军面对十多万的精灵族军队时却败得极其凄惨,这数量上的巨大差距却又正好为凡尔纳精灵的胜利蒙上了一层浓重的传奇色彩。
后来,大陆渐渐知道了尼奥大帝克里斯一世背后站着一个男人,名叫雷特*德卡斯特罗。但大陆却不知道,在修米勒与雷特的背后,还有一个中年大叔的影子在一直飘荡。
在那王朝战争中,最让世人印象深刻的战役应当数混沌历18452年13月的石头城争夺站,因为那在流浪诗人口中传唱不息的自天而降的巨型陨石一举砸破石头城那堪称固若金汤的魔法屏障时所发出的巨响似乎还回荡在如今的帝都上空;因为修米勒大帝亲自骑上独角兽举剑率军穿梭于石头城那满是人类军队的大街小巷之中,而他那潇洒的身姿直到现在还被雕刻成像屹立在胜利之门顶化为永恒;因为蒙达皇族在这一战中被凡尔纳精灵尽数屠尽,随后,修米勒称帝、新历开始。
或许这多少有些血腥,毕竟作为皇族,哪怕是敌国的皇族,也不该被赶尽杀绝,但历史如此,谁也无法改变什么。
虽然历史的真相是战后石头城中大火连天,于是修米勒一声令下,所有水系法师为新生的帝都洗了个澡,然后地面上积起了一尺高的水。几天后,人们便发现了原来皇宫里有暗道这回事。
怕是蒙达皇族死也想不到,在缺少雨水的石头城这儿居然会有水漫全城的时候。
把暗道里的尸体清理干净之后,修米勒与雷特去过几次暗道,于此,雷特便记下了帝城里所有的暗道出入口。后来,修米勒便下令,禁止任何人提起帝城中有暗道一事,而相关记载也被销毁一空,于是,蒙达皇族的死因就变成了被修米勒大帝率骑兵围而歼之。
历史已作古千年,但这暗道里的气味依旧不好闻。
……
……
暗道不高,却足够普通人弯腰走过;暗道很长,能容纳上万人类军人次第而坐。但雷特需要走过的路途并不遥远,塔底便是一个出口,距离雷特下来的那个入口也不过百丈之远。雷特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弯腰前行,没多久就走到了塔底的那个出口,看着头顶那块石板,他伸手过去,但!那块石板竟然自己打开了!
纵是身经百战高居千年,在炎赫与瑞尔的警告重压下的雷特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反射性地在手中凝聚起一柄光剑便跃身而出,却自下而上看到一张苍老的脸庞在眼前出现。随后,雷特站定,一脸无奈地看着对面蹲着的人。那老人微笑着,手还停在刚才推开的石板上,开心地说了一句:“年轻真好。”
“你吓死我了你知道么?没道歉就算了居然还说什么年轻真好,你这小子才几岁啊就开始感叹时光无情了!”
“我七十多岁了,对于一名寿命只有一百来年的人类来说,确实很老了尊敬的帝国大祭司。”
雷特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查仕丁慢慢站起来,说道:“你还好吧?”
查仕丁笑了,说道:“有吃有喝,但想死没死过去。”
“这不是我们的意思。”雷特继续苦笑道。
“但你们已经这么做了。”
“不是我们,是他们。”雷特尴尬道。
“对于身为观云师的我来说,无论是你们还是他们,都只有一个名字。”
雷特听着,摇头接话道:“尼奥帝国。”
查仕丁大师点头,不语,却是微笑着侧身弯腰,右手后扬对雷特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雷特与他向塔上走去。
雷特叹气点头,走到了查仕丁身边,拍了拍他那消瘦嶙峋的脊背,然后两人并肩踏上了塔里的阶梯。
“刚才说的话是对尼奥帝国祭祀处说的,还请雷特叔叔不要介意。”
踩着镶嵌进塔墙里的石阶,雷特微微点头,算是应了查仕丁的话,然后和气问道:“这样多久了?”
“五个多月了。”
“五个多月的困境,那你是应该发一下牢骚。”
“那可不是牢骚,”查仕丁微笑着看了看身边的雷特大祭司,“那是观云圣塔对尼奥帝国的警告。”
雷特很聪明地没接话,踏上了塔楼里的最后一层阶梯,于是两人便站在了塔楼顶部的一个小厅室里。雷特抬起头来,视线穿过那半圆的穹顶中间的空洞,望向塔外的蓝天,他忽然有些怀念刚才小让爱那在阳光下飘荡的笑声了。
“自从我五个多月前在这里看到一些东西而告诉皇家传讯使后,那传讯使便带来了楼下的这些人,于是我实验室里的魔法传讯阵便不能使用了,而我本人也被囚禁于塔中。”
“你看到了什么?”
查仕丁忽然楞住了,眉头紧皱,微微抬起头,似乎是还不敢相信自己所回忆起来的景象。
……
“魔族,龙族,教廷,还有一把插在沙场上的剑!”查仕丁的声音有些颤抖。
……
……
时间回到新历1588年1月26日,查仕丁被软禁的那一天。
初春的帝都寒意未退,而且前两天刚下了一场不小的春雪,让这满是风沙味的城市平添了几分清素。雪下了一天,又阴了一天,然后,春阳升起,雪化时的冷意与明亮的阳光掺杂在一起,让人很不舒服。
帝城东部的布拉德大院里,一个身穿亮金色长袍的中年人正持着一卷淡蓝色的羊皮纸匆匆而行。在他的两旁,由高墙屋顶上落下来的雪水正啪啪地滴落而下,在午后的阳光下晶莹流淌。
不一会儿,他走进了一座雕梁画栋的华美大殿,站在殿中,对着殿上坐着的两个人做了一个法师礼。
“尊敬的范特西王爵,维吉尔教枢,查仕丁大师发来观云典。”
身着蓝色教袍的维吉尔教枢微笑着看了看隔桌而坐的范特西王爵,轻轻地抬了抬手;范特西王爵也看着维吉尔教枢微笑点头,对着那位皇家传讯使招了招手,于是,那位皇家传讯使便双手奉上了那卷羊皮纸。
那羊皮纸不大,几寸见方,却让范特西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一脸凝重的他把这卷羊皮纸递给了维吉尔教枢。
又是一阵沉默。
“尊敬的范特西王爵,我想知道一件事。”
“教枢大人请讲。”
“我们敬爱的皇家观云师查仕丁,经不住春寒染病,暴毙塔中,这样的事会不会发生?”
范特西王爵僵硬地笑了笑,低声应到:“我们尼奥帝国为了表达对观云圣塔的尊敬,专门为查仕丁大师配备了医师团,以保证查仕丁大师的健康长寿。”
“哦,这让我很失望啊。”
“对此本王爵感到非常抱歉,但最近的帝国实在不允许有再多的事端了,还请教枢大人理解。”
维吉尔教枢听了,没有立即作答,只是对着范特西王爵晃了晃手中的羊皮纸,然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而范特西王爵依然微笑着与维吉尔教枢对视,一言不发。
殿下,那位皇家传讯使却是越发恭敬地站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维吉尔教枢忽然笑了起来,摆了摆那蓝色的袍袖,和气说道:“非常抱歉尊敬的范特西王爵,伟大的光明神会保佑查仕丁大师的健康的。”
“若是如此,我代表帝国对教廷表示感谢。”
二人笑了起来,又呡了一口放在中间那红木嵌宝石的茶水。
“可是这件观云典所记载的预测无论对尼奥帝国或者是神圣教廷都不好,若是传出去弄得大陆皆知的话,那会扰乱民心的。”
范特西王爵点了点头:“观云师的预测仅仅只是一种可能,那何不如这样,这观云典算不得数,就不呈送大帝与大祭司了。而查仕丁大师由于下雪路滑而摔伤养病,不接待任何客人探望。这样是否能让教枢大人的遗憾减少些许呢?”
维吉尔教枢大笑点头,又喝了一口茶水。
范特西王爵对着皇家传讯使招了招手,于是那位传讯使便拿出另一份绿色的羊皮纸,上边印着祭祀处的徽标,交给了范特西王爵。
“带上布拉德大院的禁卫队,再去皇家魔法师卫队带几个人,把观云塔好好保护起来,也别让外人联系到查仕丁大师,以免打扰他安心养伤。这是帝国机密,还请传讯使多多小心。”
说完,范特西王爵又把目光移向了一旁的维吉尔教枢,问到:“那魔族与龙族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影响到尼奥帝国的未来?”
维吉尔教枢摇头微笑道:“神喻,不可说。”
两人说话间,那位身穿亮金色的皇家传讯使已经出了殿门,踩着阳光与雪水,走远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