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抱膝坐在屋顶,微风吹过脸颊,他说什么也不肯下来。
下面的小厮早就去找了主子,后院却只有顾凤栖在,他大步走了出来,抬头一看,自己的弟弟正做望天模样,一脸的委屈。
他扬扇一笑:“你夜不归宿也就罢了,说你两句就这般委屈,还不下来?”
顾若善托着下颌,只是看着天边的云:“偷跑出去的根本就不是我,我烧得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做哥哥的当然是都疼惜这个柔弱些的少年,他体谅地点点头:“那你告诉二哥怎么了?身子不好为什么还在房顶吹风?”
少年听他询问,这才低头看着他,半晌才说:“他好像很喜欢去小郡主那里,你说他是不是喜欢她?”
顾凤栖笑,合起扇子纵身一跃,也借力上了房顶,一撩袍角就坐了他的身边:“也许是吧,上次我去试探,他急巴巴地就赶了去。”
顾若善垂下了眼帘,掩盖住心底的涌动:“你说那小郡主要是知道了,会喜欢他吗?”
男人伸手揽过弟弟的肩头:“别想那么多了,你就是你,和他不一样。”
少年靠在哥哥的肩头,难掩落寞之色:“她虽然不知道,但好像一点都不喜欢我。”
听他这么一说,顾凤栖一手挑起弟弟的脸来:“哟,若善干什么这么说,难不成我弟弟也看上她了?”
他脸色顿红,微微挣扎别过了脸去:“谁谁喜欢她啊!我说的是他!”
连羞带怯,顾凤栖忍住笑意,生怕他恼羞成怒:“好好好,没说你,不过哥哥告诉你,我顾家军权在手,别说天下女子任我挑选,只要是我弟弟喜欢的,就算是郡主我也定然能讨来去!”
顾若善咬住下唇,顿露喜色:“真的?她好像对沈悦言有点意思呢!”
男人郑重点头,阳光逐渐大炎起来,他举扇给弟弟遮住些暑气,诱哄道:“当然是真的了,二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先下房养好身子,免得那孽子又出来惹祸才是要紧,至于那小郡主嘛,看我还不手到擒来!”
他哥哥在边疆时候就很受当地女子的青睐,他当然都相信,十分欢喜地站了起来,但是可能是坐的时间太长,右腿突然间麻了,少年惊叫了声差点摔倒,顾凤栖一转身的功夫,伸手一捞,若善却是滑落了下去。
他大惊失色,可却是跳下去也来不及了。
顾若善笨手笨脚地掉落,下面小厮都喊了出来,他却是单脚勾住了屋檐,一个倒挂又跳了下去,稳稳地站住。
少年那三脚猫的拳脚可做不来,顾凤栖落地,站了他的对面神色不明地看着他,试探地叫了声若善。他心里有数,若是答应了,是柔弱少年,若是理都不理他,那就是另一个了。
顾若善不应声,却是定定地看着他。
顾凤栖吃不准他是什么意思,柔声哄道:“一会儿该喝药了,不管是哪个总要养好身子才是。”
少年抿着唇,半晌才道:“你说的是真的?”
他向前两步,怔道:“什么?”
他眼中只有这个妖娆的男人:“把扶摇讨过来。”
男人顿笑,从他的表情当中也认出这个是阴柔狠戾的那个了:“当然是真的了,等大哥回来我就和他商量一下,只要你和若善都乖乖的,就想法子给那小郡主娶过来,怎么样?”
少年转身要走,他急忙喊住:“等等,”顾凤栖跟上他的脚步来:“顾若善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换的玉令兵符?那小郡主的东西你放哪里了?”
顾若善回头看了他一眼:“娶过来?天天和我玩?”
顾凤栖狠狠点头:“嗯。”
他飞身上房,低头一探,便从屋檐下摸出了一块玉佩来,用力一抛,男人接了个正着。
顾凤栖松了口气,紧紧抓在手心里,脸上笑意不减:“那你快去吃药吧,睡一觉,我去寻大哥。”
少年也不回答,难得地听话。
骊山皇陵的后山,重兵把守,北唐一向善于骑射,到了这边,少年皇帝少不了要带着她们出来狩猎比赛,顺便融洽一下气氛。
长公主扶苑身体不适,带了女儿,全程都与小皇帝坐在一起,使者身份尊贵,乃是北唐太女,听闻战神过后,北唐再无战神,长皇子病弱在床,特立次女为太女,此次由着她出使南唐,可见对她重视程度。
太女婧宇,如今二十有五,她平日最喜欢男装,动作之间十分优雅,丝毫不觉有任何的违和感,英气十足。
扶摇站在母亲的身边,看着她略微出神。
小皇帝不由得轻咳出声,引得她的注意力了,对她招手,她忙走过去,靠近他的御驾站直了身体。
“怎么了啊皇舅舅?”
“她有什么好看的,”小皇帝不悦道:“你盯着她看了半晌,有失国体。”
“有吗?”她真心叹道:“如此巾帼,世间少有。”
“胡说,”他崇敬地瞥了眼一边的姐姐,回头低声道:“她才多大,你娘少年成名,才是旷世奇女子!”
这个她也这么认为,立刻点了点头。
两边还有群臣作陪,下面比赛已经开始了,那北唐的太女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侍卫一马当先冲了进去,回头笑道:“既然要比一比,那没有彩头可怎么行,本殿远道而来也曾备了份大礼,想送给长公主,如若不弃,可约定一番。”
扶苑当即笑道:“好啊!”
那太女挑眉一笑:“倘若小五侥幸赢了,本殿希望长公主能送还我一样东西。”
她点头:“什么东西?”
太女王婧宇一字一句说道:“昔日我北唐战神的金丝软甲,当然,如果败了,本殿也有一份长公主会喜欢的礼物奉上。”
语毕,也不等扶苑言语,已经站起了身。
战马在台下跑了一圈回来,她伸臂做了个手势,那叫做小五的侍卫顿时搭弓射箭,连中三环。
原本就是出来玩的,小皇帝选的都是不高不低的宫中侍卫,输赢本不重要,这时候只是不好输的太难看,也就平常表现,倒也中规中矩。
坐在下首的一个空位,不多时候多了一个人,正是出去见了弟弟的顾燕北,太女婧宇先也没太注意,此时他半边面具十分扎眼,她一低眸看见了,不由怔了怔。
这一失神功夫,底下已经欢呼起来,她抬眸一看,小五胜利归来。
长公主也正对着她笑:“金丝软甲本来就是北唐的东西,此时送还给太女殿下,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
她笑得坦然,没有一点破绽。
太女婧宇点头,却无喜色:“谢长公主。”
她的目光已经从顾燕北的身上收了回来,下面又开始比起了百步连射,战况激烈,后她的侍卫又险胜一局,一人上来没抑制住脸上的狂喜,就连小皇帝也应景似的夸赞道:“早就耳闻北唐善于骑射百步穿杨,今日一见果然厉害!”
她谦恭地欠身,却是笑道:“皇上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南唐也曾出了一名少年战将曾交过手,如今过去几年了,可否上来一见?”
小皇帝下意识看向姐姐,扶苑在心底一过,便知是谁:“请顾将军上来。”
顾燕北这才出席,走上高台,连连施礼,却是挺直了背脊。
太女扶婧笑道:“燕北兄,别来无恙啊!”
他微微偏过脸去,那半边的面具泛着银光:“不敢,顾家三子,并无姊妹。”
她也不恼,好像很是愉悦的样子,又是对着扶苑笑道:“王某曾在边疆与顾将军见过几次,小有交情,皇上夸赞我北唐百步穿杨,可不知这位将军手劲更是精准,早先给长公主准备的礼物还想奉上呢,没有个由头怎么行?”
她又看向顾燕北,盈盈笑道:“当年你可穿射柳叶,如今六年已过,可不知勤练了没有?”
顾燕北定定看着她,不说话。
她继续道:“今日我再拿柳叶,倘若你射中,东西即可送上,倘若不中,那可就要了我的命了。”
小皇帝急忙阻拦:“不可,实在太过于危险了。”
顾燕北也单膝跪地,头也不抬:“顾某这些年早就不练箭了。”
扶婧却仿若未见,叫侍卫扯下一截柳枝拿在手中,随手扯下一叶,走下了高台。
扶摇心惊,向前两步,正对见顾燕北如墨的眸子,无波无澜。
他随即转身,小皇帝要待叮嘱,却被姐姐按住了手背。
女子笑意不减,捏着柳叶来回晃了晃:“将军可要看准了,特地捡了个大叶些的呢!”
顾燕北从下面接过弓箭,远远的站了。
扶摇站在高台上,看着这一幕,提起了心。
男人卷起袖子,远远地看着那男装丽人,搭弓上箭。
太女婧宇拿着柳叶在脸边扫了扫,然后微微扬起了手,举在脸边,露出一个近乎于完美的笑脸来,既调皮又挑衅。
顾燕北搭箭,却是站定了不动,对着她的脸他几次用力拉弓都不能松手,过了半晌他放弃了,无力地垂下手臂:“燕北没有把握……。”
他转身要走,那太女却又轻快地叫了一声:“顾呆子!”
略显亲密,众人暗暗吃惊,刚才这太女殿下还说与他略有交情,怎么能不被人疑心?
顾燕北停下脚步,随即转身,再一次搭弓上箭,他眼也不眨昔日过往都随着这一箭咻得飞了出去。
这只箭很快,很多人都没有看清,却是将那太女手中的柳叶钉在了她身后的大树上面。
顾燕北,随后竟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众目睽睽之下,他伸手摘下那半边银面仍在了地上,露出脸上那道已经浅淡了的伤疤。
众人皆惊,太女婧宇更是难掩异色,男人却是已经走开了去,回到高台复命。
扶摇站在边上,她看见他带疤的那半边脸,脑子里全是刚才他那一箭,动作犹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她捂住心口,突觉耳根发热,他已经上了高台,与她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