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双眸圆瞪,腾得站起身来,既俏皮又觉泼辣。
顾若善忽然笑了,他眉眼弯弯,直看着她,精致的脸上因着这笑容变得明媚许多,本就美颜,此时更觉惊艳。
她差点就呆了一呆,这一惊鸿一瞥,怒气消散了多半。
少年也没给她机会再发火,跑了过来,他袍角翩飞,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一夜未见,如隔三秋。
顾若善的下颌抵在了她的肩头,闻着她的香味满足十分:“想你了……。”
他如此热情,顿叫她脑海当中的那些乱七八糟都驱逐了去,伸手也环住了他的腰,算是安抚回应。
顾若善抱得很紧:“不生气了?”
扶摇哪里还气得起来:“嗯。”
她瞬间就改变了主意,用手肘抵着他的胸膛,推开了些:“别闹,我有正经事。”
昨晚她拂袖而去,他恼怒万分,经过这难眠之夜才藏了些:“我这就去给那个大夫赔罪,他想要我怎么陪就怎么陪,好么。”
这个时候?
他转身要走,她一把扯住他的袖子,青雀见了他,恐怕会加重伤情。
少年疑惑地看着她,扶摇正是不知该如何解释,外面蹬蹬蹬跑了来个小厮气喘吁吁说青雀醒了,二公子叫郡主过去说话。
顾若善正好牵起她的手来:“我和你一起去。”
刚好顾燕北回来了,她忙推了少年到他面前:“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你看顾着他些。”
他意会,喝止了也要跟去的顾若善。
扶摇脚步飞快,顾凤栖已经等在了门口,她看他揉着额头一副头疼的模样,赶紧上前。
“怎么了?”
“你进去看看他吧,”顾二的确是头疼:“他非要见你,正闹着。”
“闹什么他现在不能动。”
她推开房门,里面有个小厮正收拾着地上的碗碴子,瞥了一眼,抿住了唇。
刚想走进去,下意识看了眼顾凤栖,他正是探着她的表情,见她目光才一本正经地假装大方:“你自己去吧,他只想见你。”
“……。”
当真是无语,装得不像,一眼就看出多么的不甘不愿。
她也懒得戳穿,迈步走了进去,那小厮呐呐的赶紧解释,说是青雀公子连药都没喝,碗都摔碎了。
她点点头,让他将东西收走。
他见救星到了,赶紧将桌边的药碗推了一推,说是补了碗,还没来得及喂。
扶摇到了床前,少年半阖着眼,毫无精神的模样。
她坐了下来,酝酿了一下,尽量放柔了声音:“怎么了?不想吃药?”
青雀微微抬眸,脸上尽是苍白之色:“顾若善呢?”
她心里咯噔一下,却是盯住了他的眼:“我没叫他来,你想见他?”
他摇摇头,声音微弱:“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想要置我于死地。”
她看着他的脸,忽然起来,又齐膝跪了下来。
少年瞪大了双眼,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别个字眼来,扶摇坦诚地看着他:“此事都因我而起,顾若善原来就有病症,受不得刺激。这件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总之是我错,我代他给你陪罪,要打要杀,任你。”
他咬住了下唇:“你明明知道我永远不会怪你,你做什么事情都不会。”
她也不起来,只是看着他:“对不起。”
青雀缓缓偏过头来,轻微的动作都能引得他剧痛无比:“别这样,我吃药,好快点能动就走,以后和你们顾家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也不会怪罪谁……。”
他皱眉,一口气说了很长的话,然后闭上了眼睛。
扶摇未动。
过了半晌青雀睁开眼瞥见她仍旧跪在床前,竟隐隐有了泪意:“求你,起来……。”
她这才起身去取药,一点点地喂了,青雀再未说话,乖巧得很。
她心里愧疚得很,始终说不出别的话来,又不敢走,怕他难过。
一直就这么陪了一个多时辰,少年一直未睡,偶尔四目相对,他也迅速别开。
屋里除了他,只有她,扶摇备受煎熬,又不能轻易离开。
眼看着日头歪了一边去,青雀这才睡了。
她松了口气,出去叫了人来看护着,顾凤栖也上前来仔仔细细的问她说了什么,那边宝林又跑过来说顾若善找她,扶摇是真心烦躁了,懒懒地对他摆了摆手,叫他过去看护好青雀,转身出了后院。
一个人走在街上,偶然遇见认出她的,目光都是好奇而又闪躲的。
一早宝林已经偷偷说了,这青雀一夜未归,留宿顾家可是被人议论纷纷的,也不知哪里来的消息,说是她二人早通暗曲,在扶摇出去赈灾的时候留下过夜的也是这个少年。
有人冷眼旁观,有人暗自猜测,还有人嬉笑连连说是小郡主桃花泛滥,从早前的沈家到这少年顾家早该习惯了,可有母亲长公主那般风情,日后绝对也不安于室。
总而言之是说什么的都有。
裙摆掠过各处摊贩的摊边,她想起才刚刚带了顾若善出来辟谣,立即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若说可疑,的确可疑,可她也不觉得当真是青雀自己故意的,哪有这般以命相抵的,差那么一点点就真的过去了。
就连顾燕北这根木头,都有所动作,明着暗着想叫她过去他那里。
老二和老三就更不用说了,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忽然有点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想要逃避去了,也知道是不妥。
可不管什么原因,青雀住了顾家,别人那些不相干的都有所怀疑,想偏了去,更何况顾家那三个人。
没有一点风,天边的云有点阴沉沉的,成亲之前她的小日子大部分都是肆意任性的,成亲之后处处受人威胁,行一步艰难万千,又要顾及这个又要顾及那个,一下子就像是从十八变成了二十八。
京城城南有一座破庙,庙前一颗高树上面还有个简单的窝,那是以前沈悦言给她做的,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总要过去躺一躺。
看着行人流连,走在熙攘的人群当中,她忽然很想哭,很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世上他人千千万,玉玲珑说,到最后还是要一个人,总是孤单的。
他说感谢有了她,他才有了期待,从一个小不点,从初为人父的懵懂到如今的风光。当然他未走的时候是这么说的,这时候她未满二十,竟也体会到了这一个人的感觉。
老树,破庙,几乎荒凉的地方,犹如逃出生天。
扶摇扔下买来的马儿,站了那棵树下,树身上面还有刻字,沈悦言总喜欢做这样的事。
一手轻轻拂过,随即抓住垂下的粗绳来,借力踩着树身三四步就上了大叔。
秋叶几乎都已经掉光了。
简陋的树屋却已修过,她低头坐进去,发现里面铺着厚厚的绒垫子,还有软枕。
伸手摸摸,没有潮气,侧身躺了下去。
好安静,好安静。
安静得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太好了的感觉,她终于有了一点点惬意的感觉,也就闭上了眼睛。
一觉好梦。
扶摇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似乎听见了叹息声,身上就多了一点温暖。
她惊觉有人,一下睁开了双眼。
少年正给她盖衣,见她目光顿觉尴尬。
沈悦言脱下的外衫还拿在手中,刚好落在她的身上,他身上只有薄棉的里衣,洁白如雪,一下扎进了她的眼。
扶摇未动,看着他几乎是跪着的姿态,一开口发现嗓子哑了:“你怎么来了?”
他指尖微凉,抓着她的手都放了他的衣下:“你出来多久了?顾家人都在找你。”
她坐了起来,这才觉得有点冷,也不知睡了多久了。
刚一动,沈悦言就按住了她:“别动,刚睡起别受了风,外面下雪了。”
下雪了?
听他这么一说,她探出头来,外面果然飘着雪花,白白的,点点落在地面上,然后消失不见。
让开了些位置,她抱住了膝盖神情落寞。
“坐啊!”
“嗯,”沈悦言给落下的衣裳给她披上:“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她的马儿早就跑了,扶摇看着外面的雪花不知想着什么。
他与她并肩坐着,窝在这一小小地方,外面飘着薄薄的雪花,扶摇感念以前任性,沈悦西对她有多冷漠,她就多想欺负他。
后来悦西哥哥终于厌烦,她受伤之余,忽然想到,过往那些时候,不也是如此对待的沈悦言的么。然后她忽然改变了心意,决心好好待他,想他那么喜欢她,那么那么的喜欢,就是和他一个人一起,以后一直一起也是好的。
谁知,他懦弱不能离开沈家。
她也失去了这个少年。
世事总是难料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猜的,”沈悦言也学着她的模样抱住了膝盖,抵着下颌看雪:“以前你难受的时候总要躲起来,现在公主府不能回去,顾家逼得紧,除了这里还能去哪呢。”
相对无言,她嗤笑出声。
那纤纤玉指就在眼前,少年偏过头来看着她:“我听说你养了个小爷?”
扶摇更是笑:“你相信吗?”
沈悦言急急表明:“我当然不信,你要有养小爷的心,那也是先找我,那个什么鸟的哪里轮到他了!”
听到他也管青雀叫什么鸟的,她顿时再次失笑:“说得对。”
他小心瞥着她的脸,半晌又问:“妹妹后悔了么?”
扶摇似是低头想了一下,才又看着他:“你呢?你后悔了么?”
沈悦言狠狠点头:“我后悔了,我想和妹妹一起。”
她双唇微动,终于是不敢拖欠说出口来:“可是我没后悔,别人看我太风光,其实我有的东西不多,一旦是我的,不会轻易松手,生怕日后生悔。”
他目光灼灼,一下抓住了她的手,坐直了身体:“那为什么轻易就弃了我?”
扶摇任他握住:“不知道……。”
少年咬唇,刚要说话,外面竟然传来阵阵车轱之声,两人抬眸,不远处停了辆马车,一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他手里提着件斗篷,似乎就能看见他们,步伐很稳。
直到树下。
少年下意识更是抓紧了一些。
顾燕北一身玄色长衣,伴随着最后一点暮色,对她伸出手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