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了新的名字,叫做玉玲珑。
滚落草丛后面以后,竟然掉了坑里,那炮声震耳欲聋,后面几炮直接将土层震落将他埋住了,之后他浑浑噩噩离开了战场,一代战神从此凋零,从来不知道那是什么武器,竟然那么厉害。随后他脱掉了盔甲,还了自己本来面目,用溪水洗干净了自己,也幸好是盛夏,趁着夜晚在镇边买了衣衫,人模人样地混进了镇内去。
北唐战败,俘虏都被押解在城,原本是打算过去营救看看,虽然是以卵击石,甚至也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心理准备。
可鬼使神差的,他去了南唐的庆功宴。
就在那庆功宴上,他遇见了他一生的魔障。
长公主不怒自威,英姿飒爽一点不少于堂堂男儿,她并未游走于官员当中,明明是初来乍到,却犹如如来佛入了禅定一样。
他抽出袖口的匕首,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真想杀了她,只要杀了她,南唐必定大乱。
再后来,他跟着她回到了京城,为了有一个完美的刺杀计划,便有了邂逅,成功入了公主府。
那么美好的女子,他不知道后院竟然有了那么多的男人,各种姿态的,美男子。
开始时候,他轻易不开口,明明是伺机杀她,可一住就是五年。
这五年以来,他有了新的名字,他叫做玉玲珑。
从一开始的格格不入,到最后的左右逢源,从一开始的杀心,到懊恼着不甘想要先春风一度再杀她,最后莫名其妙得了后院的地位,养了仇人之女,最后春风一度之后,却是欲罢不能。
他告诉自己,要火器图,一切都为了火器图。
扶摇一天一天的长大,百般无聊的日子里面,他和她一起成长,在长公主不在的日子里,她始终陪伴着他,这种日子太过于美好,美好到他差点就忘记了他原来的名字。
有些事情,注定就是无奈。
他背负了太多的东西,不得不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他最后能为长公主做的事情,也只是情断,和默默观望。
日子总要过的,还要一天天的过。
时过境迁,当他抚摸着昔日玉玲珑的匕首,看着远在天边的云朵,却已经懒得再查离开了多少年。
登基多年,后宫连个女人的影子都没有,北唐群臣多次上议,却都不疾而终。
他这个皇帝当得太过于孤独了。
曾经刻骨爱恋,如今还历历在目,他的思念,不容别人玷污。
也不知站了多长的时间,突听咣地一声,震得皇宫都动了一动,宏帝蓦然抬眸,只见西边的高处开出一朵绚丽的火花。
紧接着,无数各种形状的烟花都开在了空中。
他微微扬着头,只觉错愕。
因为火药紧缺,北唐的烟花轻易不出,倒是有些私货从南唐偶尔倒卖过来,价格奇贵无比。
原本也就以为只有几个,不想这也不知是哪个大户办喜事,啪啪啪一连放了二十多样却还在继续当中。
一时间,皇宫内院的小太监都跑了出来,那天空当中漫天华彩,可谓美不胜收。
他身后也传来了侍卫三喜的惊叹声:“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四十……我的天,怎么放了这么多……。”
话音刚落,又不无遗憾地叹息:“这次好像放完了。”
四十……
宏帝忽然想起,他在公主府里,有一次生气出走,长公主一连放了三十几个烟花,一团团的,引得京城百姓惊呼。
都是这么大团的,药量极重。
过去那么多年,他用力回想,可也怎么想不起来她的脸那时对着他,是否欢颜。
转身要走,可旁边侍卫又是惊呼起来:“哦陛下快看!又放起来了!”
他突然站定,一手捂住了心口处:“我出宫看看,不许惊了别人。”
说着已先一步回了内室更换衣衫。
宫外的天地已经许久未曾见过,男人信步走在街上,不由自主地也就随着人潮走向那条大街,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是京都的大运河边西街口处。
来往百姓无不议论纷纷。
他的眼,不时随着天边的烟花,将目光落在天际,耳边除了惊叹声,再无其他。
他不年轻了,忽然想起自己离开南唐已经整整十年。
这十年以来,扶摇竟然远走边疆,就在与北唐的交界处,那荒凉的地方扎下了根。
他甚至知道,他亲生的女儿也跟着她流落在外,起初也只是荒芜,可扶摇时常练兵,并且迅速从最小的火器售出,短短的十年,她的封地却无比繁华。
亭楼阁宇,俨然成了人间天堂。
他知道,他都知道。
他甚至也命人在她手里买了些火器,可却从未与她再见过。
他的侍卫小心跟在身后,宏帝走得不缓不慢,刚才出宫的时候思索了一下,也并不是什么节日习俗的……
大运河两边已经挤满了人人群当中,他格外扎眼,到了这西街的当口,烟花已经改换了地方。
只能看见河面上炫彩夺目,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连续的被点燃。
信步走在十九孔桥上面,还能看见河面上一艘游船缓缓驶行着。
也不知怎么的,这会却是恢复了夜空的本来颜色,船上终于消停了,他看见它就停在了拱桥的不远处。
船上灯火通明,许是烟花都放掉了,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他蓦然抬眸,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船头,四目相对,却是无言。
脚下犹如生了根一样,一动不能动。
半晌,船上的男人却是先一步移开了步子,可却是要调转船头的,宏帝再不犹豫,一脚点在桥头,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借力跃向了长船,然后,顺利落地。
这游船已经改变了方向,宏帝回头望向自己的侍卫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随即一头钻进了船内去。
薄纱绵绵,也不知是什么声音吱嘎吱嘎地响着。
他难掩激动,只差泪落衣襟。
一步,两步,三步,女人就躺在躺椅上面,还来回摇动着。
她半阖着双眼,似乎看见了他,又像是没看见。
他站了她的背后,却已经没有了年轻时候的迫切:“你怎么来了?”
女人不说话,仍旧轻轻摇晃。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勾起了双唇:“难道是长公主大人想我了?”
这一声想足足迟了十年……
她也不回头:“从来不曾想起。”
男人顿恼,那些气定神闲一见到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两步到了她的跟前,只是盯着她的脸,重复了一句她的话:“从来都不会想起?嗯?”
我们的长公主殿下已然抬眸:“只因永远不曾忘记。”
是的,二人相视而笑,亦或可以说,从来不曾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