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再派探子去探探。”鄢父点点头,继续下一个问题,“福灵杭荃可有下落?”
“平王府死党劫走了杭荃杭慧,一路南下,已经派人拦截了。”
“父亲,也许咱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鄢霁忽然声音一沉,看着鄢父认真道。
鄢父鄢霖同时呼吸一重,终于,还是谈到这个问题上去了。
“如今变数太多。”鄢霁一一细数道,“叛军,杭荃,杭慧,岭南,杜氏,还有金家,或许咱们必须想好退路。”
“只怪当初没把平王一门斩草除根!”
“呵,大哥,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鄢霁轻笑一声,风度不减,“当初如果逼得太紧,势必会引起朝中大族警觉,接下来的动作就不容易了。有得,必有舍。”
鄢霁话落,一时书房里静的可怕。窗外夜幕下雪花簌簌地轻轻落下,薄薄得铺了一层。反射着皎洁的月光,宛如一层银霜。
“啪”地一声轻响,灯烛爆出一个火花。
“你想到的退路是什么?”半晌,鄢父沉声问道。
鄢霁知道是在问自己,也不废话直接道:“第一,密派使臣携重金厚礼贿赂江北鬼戎诸国,联络平朔妘氏与昌和太上大长公主牵制鬼戎,暂得半年和缓之期,调平江防线上精兵平叛。”
第二,向岭南借兵,与岭南王共享摄政之位,与金家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日后徐徐图之。
第三,退守广南,养精蓄锐。凭借豳和府固守广南,如同岭南一样自成一国。把江南腹地,留给叛军、金家、岭南抢夺。同时令他们为广南抵挡鬼戎刀锋。
鄢霁说完看着一脸凝重之色的二人,接着分析利弊:“第一条,很冒险。时隔多年,平朔和昌和公主会不会出手,不好说,何况咱们干的还是篡取大宁神器的事情?一旦鬼戎人背信弃义,平江防线上无一兵一将可用。便是一切顺利,最后能顺利平乱,定也已被拖得千疮百孔。再训练出一支能抵御鬼戎刀锋的军队,起码需要两年的时间。变数太多。”
“第二条。应该是比较稳妥的。但是岭南雄兵自此也就有了越过长阴山脉的权力,岭南完全介入,届时朝廷势力必将完全洗牌。虽然杭震否认杜微与岭南杜氏有瓜葛,岭南与叛军无关。但是这个杜微的行事,却总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鄢霁微微一顿,有什么念头似乎一闪而过。
“还有么?”
鄢霖的声音突然打断鄢霁没来的及抓住的思绪。不再纠结于那个念头,鄢霁继续道:“还有就是经过一系列的事情,或许应该重新估量杭离、杭震二人的价值。杭离,也是一个变数。”
“第三条。退守广南。昨天封朗已经从广南赶回,事情已经办妥,广南是最后的去处。如果真到了退守广南的一步,那鄢家一定是被逼的再无退路了。届时江南,必定是生灵涂炭,鄢氏的名声,”鄢霁苦笑一声,接着道,“更加臭名昭著。”
鄢霁接着解释,“哪怕叛军、岭南、金家打做一团,也与鄢氏无干。不出所料,世族除非几个顽固南派之外,其余必定投靠金家,如果杜微够聪明,兴许还能捞到几个小型世家。叛军发展势头最猛,也最先崩溃于内讧之中。残部被岭南和金家瓜分,各地小规模武装势力林立。平江防线的兵力哪怕没被征调也会军心大乱,平江被鬼戎攻破,混战一团。”
“最后等几兵力都耗得差不多了,岭南退居长阴山脉之后十年之内不会有再出山的能力,金家哪怕没被灭掉也肯定再难恢复元气,除非他们投靠鬼戎。至于向江南进军的号室部、安车骨部几国,我不相信其他五部不会不垂涎对这两部守备空虚的土地。北方鬼戎七部十六国的势力也会被重新划分。届时江北鬼戎同样打做一团,即便有残余势力南下,也是残兵败将不足畏惧。咱们再出兵北上,收服失地。当然,只要江南百姓不把鄢氏当做鬼戎人一般恨之入骨的话。如果真走到这一步,绝对是明楚最大的一次灭族屠杀式混战。”
鄢霖眉头紧皱,“都是下策。”
“自然是下策。”鄢霁不以为意,微笑道,“若是上策的话,便不叫最坏的打算了。”
“名声?”鄢父嘲笑一声,“哈哈,咱们鄢家人,若是在意名声,都早见列祖列宗请罪了!便如你说的准备吧。如果真走到这一步,除去第一条不行,先联络岭南,同时准备好退守广南。”
“是。”
明楚历1008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在京城里乱哄哄吵成一片,鄢氏上下坐立不安的时候,青龙军中军大营里的几位同样坐立不安。
“怎么样?有消息了么?”
帘子一掀,寒风推着葛白闯进来,杜嫣放下地图急忙迎上去问道。
对上杜嫣明亮的眼睛,葛白似乎有些不忍心,无奈地摇摇头,“没有。”
杜嫣眼神一黯。
已经十天了。十天前,大刀带着卫队与前军汇合,半路不知所踪。最后目标锁定在小屯山上。杜嫣派出大半个亲卫营和步兵一个营队两千多人搜山,然而不大的一片山林,除了一些疑似脚印的痕迹与被翻出来的有意被掩埋的木灰兽骨,竟然一无所获。唯一的好消息是,没有发现死尸。
在自己的占属地发生这样奇怪的事情,莫名其妙多出来一股似乎不太友好的势力……这实在是一个不太美妙的认知。
杜嫣面色一沉,随手抄起一旁挂着的大氅披上,“我再去看看。”
“诶,将军!”
“你随我来,叫马丫头替我坐镇!”
百里外,小屯山。
小屯山说是山,不如说是一处高地,一堆颇大的土丘。若是打马而过,不过一个多时辰便能横穿。哪怕绕着跑上一圈,也只是不到一天的时间。
天色有些阴沉,不时有几片雪花稀稀落落地飘下,落在地上便化作了水珠渗进土里不见。
杜嫣端坐在马上,手里绕着缰绳。她马术和武艺一样,跟着鄢霁封朗学的半吊子水平,不敢显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