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潘晓松大意，立刻为自己辩解，犯了致命的错误。在小学时期我就学到了如果老师批评你，千万不能辩解，如果你辩解，就说明老师错了，而老师怎么会错呢？这是我们中国人从小就学到的和上级领导的相处之道。
“没有？那怎么岳明哲说你和王海洋在自习课上说话了？是他撒谎吗？”师太扬了扬手里的德育记分卡：“怎么，开学才三天就管不住自己了？”
纪律委员，顾名思义就是负责班级的纪律工作，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除了向老师汇报哪同学在自习课上讲话，谁又为班级扣了分之外，就再也没发现这个职务有什么作用了。其实这个职务算是个很轻松的工作，担任此职务的人算是班干部，在班干部开会的时候也会参加，但是却又没有其他职务的繁重工作，真的很不错。但可惜的是在“普通群众”的眼中，担任此职务的人简直就是师太安插在同学中的奸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和担任这一职务的人疏远。
不过岳明哲在班里和同学们的关系还算不错。我们这班学生刚进入锻人学校不久，岳明哲就被灭绝师太指定为本班的纪律委员。但是和其他班级的纪律委员不同，他并不是经常地向老师汇报同学们所犯的错误（主要是在自习课上随便说话的错误），他只是在教室里声音大得不得了的时候才喊几句“别说话了”，而他说这句话的用意其实还是在提醒大家聊天不能太忘乎所以，忘了灭绝师太的存在。所以尽管他是本班的纪律委员，但是同学们还是很愿意和他相处的。但是那天他竟然向灭绝师太汇报我和潘晓松在自习课上说话！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也许是他认为如果总是没有人在自习课上说话，师太会起怀疑，也许他认为新学期要有新的气象，他该树立一下自己的权威了，抑或是当时的他在心里暗暗喜欢李梦婷，觉得应该有义务为李梦婷伸张正义，惩治一下我们。不过他到底还是没有把张跃扬抖出去？跃扬是班里出名的刺头，惹上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他只向灭绝师太汇报了我和潘晓松，而把张跃扬排除在外。
说起岳明哲，我至今还很佩服他，回想当时，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能有那样的头脑，真的是很不简单他父亲当时是军区后勤部一个部门的领导，母亲在政府里工作，具体做什么不清楚，估计是那种“正在被组织培养的一般小干部”。生在这种家庭，在他父母的耳濡目染之下，“会来事”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初一上学期刚开学的时候他在班级里的表现就非常地突出，大有担任本班班长之势，可惜的是他学习成绩一般，这在以学习成绩为纲的锻人中学是致命的缺点。然而总算是师太照顾，他成为本班的纪律委员，终于顺利“提干”了。并且在上个学期的期末还得到了校优秀学生的称号。只有校优秀学生才有资格被评选为区优秀学生，市优秀学生，只有市优秀学生才能有机会被保送至重点高中？班干部的意识就是比我们这种“普通群众”的意识超前。
岳明哲的父母和灭绝师太的关系非常好。据说在我们上初中的那三年里，灭绝师太骑着她的那辆小摩托车上班，一分钱油钱都没花过。每个月岳明哲的父亲都会派人送来军区后勤部的汽油票，凭着这种票，就可以在加油站免费加油？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民军队为人民嘛。
说过了岳明哲，再说说灭绝师太手里拿的德育记分卡。我不知道现今的中学里还有没有这种东西。对我们这些调皮的学生来说，那玩意简直就是翻天印。时值“****”过后不久，全国都在防止和平演变，所以教育部衙门里坐着的人民公仆们就发明出了这么个东西。我清楚记得德育卡上要求的第一条是“热爱中国共产党，热爱社会主义，热爱祖国”，想是那些公仆怕我们这些才十几岁的孩子****反社会主义没办法判刑，所以就发明出了这种德育记分卡。其实他们实在是多虑了？当时十几岁的我们有太多的新鲜事要体验，哪有时间去颠覆国家政权？所以这种东西“理应”是走形式的，每个学生都应该通过。但是关秀英不愧是有名的优秀教师，她看到了记分卡的巨大潜力，于是就帮助教育局“引申”了几条规定？按照她的说法，锻人的学生不能只看重学习成绩，德育也要好，所以每个学期都要有德育分数。如果在学校犯了错误，违犯了纪律，就要扣除一定的德育分数，德育分数不及格，和学科的成绩不及格是一样的，学生不能毕业。
见我们不说话，师太接着说：“前天开学我就说，新学期要有新气象。你们俩上学期的成绩什么样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还不趁着开学抓紧学，等过几天成绩又会落到后面去了。今天我先给你们一次警告，要是下次再犯，”师太扬了扬手里的德育记分卡：“我不仅要给你们扣分，还要找机会通知你们家长，你们心里应该很清楚，我们锻人中学是什么样的学校，我们学校出去的学生，那是个个优秀，你们……，你们走吧。”
听了师太的话，我和潘晓松忙不迭地背起书包，离开教室，好似逃过一劫一样。
我们走出校门，看到在不远处的路灯下，张跃扬和陈雅文正在等我们。看见我们，他们连忙迎了上来。
“老尼姑找你们什么事，”跃扬说：“是不是看上你们了？哈哈。”
“别提了，”我垂头丧气：“真倒霉，开学没到三天就挨顿批。”
“关老师为什么说你们？”雅文问。
“还不是岳明哲？”潘晓松扶了下脸上的眼镜，愤愤不平：“班上那么多说话的，他谁都不提，偏偏就提我和王哥，肯定是看我们好欺负啊。”
“这个君子贱人，我早就想收拾他。”跃扬咬牙切齿。岳明哲虽然是班上的纪律委员，又和班上大多数同学的关系不错，可是张跃扬非常讨厌他，嫌他虚头虚脑，把他比作《笑傲江湖》里的岳不群。岳不群有个绰号叫“君子剑”，张跃扬有时称岳明哲为“岳不群”，有时干脆就叫他“君子贱人”。
“明天放学后应该教训他一下。要不然他越来越不把我们当回事。”晓松恶狠狠地说。在我们面前他总是有很多行动的计划，但他往往是执行的最不坚决的一个。
“算了吧，”我说：“这种烂人，懒得和他一般见识。”
“不，要教训”跃扬说：“这次要是没动静，下次他还会拿你们开刀。”
“他会不会告诉关老师？”雅文说。
“怕她？”跃扬一笑：“小小一灭绝师太就能把我们四大恶人吓住？”
听了他的话，我们都笑出声来。
“不过今天挨顿批也值了。起码是在自习课上给扬哥你出口气，”晓松说：“李梦婷也太烦人了。你看她今天哭的那样，哈哈。”
“她？懒得理她。平时吵架那么厉害，谁知道今天竟然没电了。一听那声就是装哭，干打雷不下雨，真没意思。”
“那还不是你太英俊了，歌声太优美了，把她迷住了，哈哈。”我笑着打趣：“快点给她写纸条吧。”
“滚一边去，”张跃扬拍了我后背一下：“别瞎说啊。”当时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喜欢某个女生是很没面子的事情，即使是在铁哥们面前也是如此。
“就她那样，扬哥能看上她？”雅文说。
“别说她了，还是说点高兴的事情吧。”跃扬及时把话题打住。
第二天放学后我们四个人把岳明哲堵在小胡同里，象往常一样，这样的活动由张跃扬领衔演出。张跃扬抓住岳明哲的衣领，把他从自行车上拽下来，推到墙边，对他恶狠狠地说：“昨天你是怎么回事，嗯，是不是过年吃多了，现在还没缓过来？”
岳明哲看着我们，一脸惊恐，一言不发。
“操，你现在装什么哑巴？昨天在灭绝师太面前不是挺能说挺能告状的吗？******昨天上自习那么多人说话，你怎么就揭发王海洋和潘晓松呢？”跃扬质问。
“我……”
“你个屁！”跃扬说着，猛地一推岳明哲：“我告诉你，有什么意见直接冲我来，明白不？别拿我兄弟出气，那不叫能耐，明白不？以后你给我小心点！快滚！回家晚了你妈又他妈来找灭绝老尼姑了！你和你妈一个样，都是马屁精！”
听了跃扬的话，岳明哲急忙推着自行车离开。看着他走远，晓松高兴地说：“真解恨，走，我请大家吃烤羊肉串！”
五分钟后，我们围在路灯下烤羊肉串的摊位前，一边大吃一边模仿岳明哲刚才慌张的样子，大家都笑个不停，张跃扬一边笑一边说：“我看在他是我同班同学的份上手下留情，只是吓吓他，要是外校的学生，我早把他踢残废了。”
虽然在自习课事件中我们对李梦婷取得了重大胜利，可是从那以后张跃扬就很少在自习课上唱歌了，两个人也不再说话，处在冷战阶段，甚至后来我和晓松雅文都在心里着急，盼望跃扬和李梦婷吵架，因为他们之间的吵架能给无聊的自习课增添光彩，就好象******的小品之于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也许跃扬和李梦婷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就像中美两国，都知道“合则两利，斗则两伤”，可是碍于面子，谁也不肯先表态。以至于那段时间我们常常和跃扬开玩笑，笑他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生命的轨迹就像抛物线，该经过的一定会经过，该发生的迟早要发生，谁也逃不掉，躲不过。
有人说爱情是文艺作品里永恒的主题？纯属放屁。我告诉你，如果文艺作品里真有所谓“永恒的主题”的话，那就是性。纵观人类老祖宗留下来的文艺作品，或高雅或低俗，或文静或狂野，或明或暗，或多或少都和性沾边，越是经典就越是和性关系密切？原因其实非常简单，文艺作品反映人生，而人生的主题就是性，否则老祖宗为什么不说“共产主义，君子好逑”，而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知道看到这里你很可能会反对我的说法，并举出一大堆实例证明，比如样板啦，革命电影啦，好吧，好吧，我不和你争论，但是你至少要承认性是每个人青春期时的主题。
男孩子到了十四五岁这个年纪，女孩就自然而然的成为讨论的话题之一（前几天我九岁的小外甥告诉我，他和他的铁哥们们已经开始了对女生的讨论，并且按照他们这一代人的普遍观点，男生到了十二岁就可以有女朋友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四大恶人当初常常在私下里讨论从各种渠道得来的二手信息或是班里哪个男生给女生传纸条了之类半真半假的消息，班里哪个女同学变漂亮了，谁的胸部又变大了，并经常在开玩笑时一口咬定对方正在暗恋班里最丑的女生？在文艺特长班找个丑女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不过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讨论和生理有关的问题，比如男人的xx多长才不算短（当年这个问题是如此重要，以至于我回家后常常用尺子量自己******的长度），接吻到底会不会怀孕……
在我十四岁的时候，中国的性教育重点是“如何预防早恋”。从生理卫生课本到家长老师，都要求我们“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提到“早恋”这个词我就想冷笑，到底什么才算是“早恋”？如果七八岁的小孩还没发育就写情书，爱得死去活来，那当然算是早恋，可是对一个******已经开始长毛的男孩来说，对异性产生兴趣和感情是必然的，为什么家长和老师总是要压制，总是要他们把“主要精力放到学习上”呢？如果说早恋有害，那为什么古代人结婚那么早，还照样成为各种能人，伟人？按照中国的标准，美国的孩子都早恋，为什么人家还是世界第一强国？当年我心里就有这些疑问，然而我的学习成绩已经很糟了，哪里还敢问关于“性”这么难以启齿的问题？况且家长和老师一向都是伟大英明正确的，我哪里有资格向他们提出质疑？现在我明白了，其实在他们眼中，“爱”就是“性”，“早恋”就是“早性”，“早性”就是“意外怀孕”，中国的人口已经够多了，这样下去还了得？所以小男生和小女生在一起真的是很危险呀很危险。
当时我们获得性知识的唯一官方渠道就是那本生理卫生教课书。而性知识最“官方”的获得方式就是在课堂上聆听老师对“生殖”那一章的讲授。但是经过我们四大恶人的私下打探，几个高年级的学长告诉我们说那一章通常都是不在课堂上讲授的，因为考试不考，属于自学内容。不过我们这一届学生似乎中了魔咒？就像其他事情一样，我们总是特殊？几天后督学要来本校视察工作，而且还重点提出要看看性教育的情况，所以，我们是本校第一届在课堂上亲自听老师教授性知识的学生！
由于这是本校“史无前例”的一件大事，所以在公开课前一天放学的时候灭绝师太特地叮嘱全班同学，在课堂上态度要严肃，不许出怪声，怪笑。她刚说完，坐在我后面的跃扬就嘻嘻一笑。灭绝听到笑声，一瞪眼：“笑什么，学习生理卫生有什么好笑的！你自己没长啊！”全班肃静，但我知道男同学们一定很难受，因为他们肯定都像我这样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笑声憋在嘴里。
就像灭绝师太要求的那样，第二天的生理卫生课堂果然是气氛严肃。就连督学也板着脸和各位学校领导老师坐在教室后面，聆听老师对人类生殖系统的讲授。老师姓赵，是刚从北京名师范大学毕业的年轻未婚女老师。她本来是讲授“生物”的老师，人类当然也是生物，所以由她来讲授此章，再合适不过了。本来教室里的人都正襟危坐，用“纯理性”的态度来听课，仿佛老师在台上讲的不是人，而是牛羊之类生物的生殖系统。如果这气氛能一直保持的到下课，那么可以说这堂课是非常成功的，至少对于灭绝师太来说。可事情到最后还是发生了变化，尽管师太在前一天再三嘱咐，尽管有督学在后面审视，但是当赵老师在男同学们期待的目光下把那两张大幅的男女xx官图挂在黑板上时，课堂上还是产生了一些小“骚动”，
有些女同学交头接耳，还有些把眼睛遮了起来？可能对于女同学来说，这是她们第一次这么明确的了解男性xx。这时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似乎也有些慌神，沉默了两三秒钟，她说出了至今还能让我笑出声来的话：“女同学们不要怕，真的没有这么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