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是你和雷诺的对话？”宋亦默的神色是她预料中的吃惊。
秦笙笙点点头：“你住院的时候，我们回来路上的对话。”
“雷诺真的是那个……而且对象是我？”他的眼光满布怀疑，说出来的口气也有些不自然。
“对。”她随即将当日的对白一五一十转述予他。
宋亦默的神色终于变得不可思议：“太荒谬了！”
“阿暮，你一点也不了解雷诺。”她轻轻说。
没有人回答她，宋亦默已经陷入沉思，秦笙笙在不安中等待他的回应。十分钟或者十五分钟后，他又重新启动车子，呼啸而去。她想，这段路程应该是她有生以来最难熬的时间了吧，阿暮的眉头紧蹙，未发一言，她搞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能随着他越行越快的车速来揣测他此刻的心里。青梅竹马的朋友，同居一处的养兄弟，在某一天忽然得知他将自己当做暗恋对象，除了沉默，还能说什么？现在可以沉默，但是等会儿却由不得他沉默。
车子穿过一片树林之后，在一道铁门前停下。透过高高的铁栏，依稀可见里面灰顶红墙的房子。宋亦默按了两下喇叭，铁门便缓缓打开，他熟门熟路开进停车场，这才熄火走下车，秦笙笙赶忙跟随在后，走了几步忍不住开口：“阿暮，其实……”
她张了张口，才发出声音，他转过头，忽然说道：“不管这个录音是怎么发到媒体的，我都相信不是你。”
她本不是要问这个问题，却得到这样一句话，眼泪差点落下来，“为什么？”
“丫头，你舍不得伤害我。”他腾出手来，轻轻拉过她，在她的手背捏了捏，微微叹了口气：“如果连你也不相信，我怎么配和你在一起？”
“可是阿暮，当日只有我和雷诺两个人而已，录音却传了出去，他一定不会相信我。”
“别担心，有我在。”他握紧她的手，似在证明什么。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秦笙笙本能得点头。二人又迈开步伐朝门口走去，依旧一前一后。她无端得想起那一次的对话。
“前面的路太长太黑，我怕你看不清，走错方向。”
“你就清楚怎么走啦？”
“我不清楚，但是起码，我领着，有危险也会先挡下。而且，你跟着我，我心里也安心。”
看着眼前挺拔的身姿，秦笙笙的心里泛出一股暖意。他说过会领着她往前走，那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只要跟紧他，不管前面会发生什么事，根本都没关系。
沈家西式别墅被一大片草坪围绕着，时值入冬，草色渐渐泛黄，夹杂在绿色中，看起来别有一番情调。踩着中间两步之宽的鹅卵石小路往前，仿若置身于偶像剧里的场景。
然而这二人的心思皆不在于此。
尽管已经安抚好秦笙笙的心情，宋亦默却不是那么轻松。事实上，他自己都还无法从今日的事情整理出头绪。她说他们当时所在的小树林是雷诺突如其来的决定，那么除非她有读心术，否则就算秦笙笙想好了设套录音，以雷诺的机敏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得逞，更何况秦笙笙根本就不会这么做。
一场没有第三者存在的谈话，如今内容无端出现在公众面前，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车内已被人动了手脚。但是他记得雷诺的车子当日因为刹车问题正在汽车店里维修，就算有人想要监听，也不可能安装在那部车里。唯一知道雷诺坐此车的人只有一个，他的助理凌妙容。
从获悉消息开始，他不是没有想到这个人。然而凌妙容跟在他身边已有多年，一直是他的得力助手。这名女子性格温柔敦厚，办起事来却是利落精明，关于进退永远拿捏得当，公司里比这更重大的事情她都参与过，不但没有走漏一点风声，甚至协助他办得妥妥帖帖。更何况，她和秦笙笙一样，根本就无法预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要把她当成怀疑对象，宋亦默自己也找不出理由来。
将人物一排除，他反而陷入一团混沌之中，谁也不是，那到底是谁？
但是此刻的宋亦默更知道，现在并非追查内奸的时候。首要之事便是如何将当前的劣势扭转过来。
大门近在眼前，宋亦默掀了掀门铃，即刻有人前来应门，是凌妙容。见到他，她显然松了口气：“我们都以为你被记者围住脱不了身。”
“车子路上出了点小问题。”宋亦默略作答复，与秦笙笙一同进屋。雷诺就坐在沙发上，正看着笔记本，见到他来，神色略有些不自在，随即看到他身后的秦笙笙，不由得脸色大变，直接跨过沙发冲到他们面前，伸手便要去抓她，却被另一只手臂挡住，宋亦默已经侧身挡在她面前：“你干什么？”
雷诺怔了怔，随即恢复过来，朝秦笙笙狠狠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
秦笙笙才张嘴，宋亦默已经代她回答：“不是她。”
“难道我自己会把录音公布？”雷诺原本白皙的脸涨得通红，显是气坏：“上次歌曲被人抢了去，和你关系亲密的艺人大部分都跳到了佳音，秦笙笙，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垂下头，不安慢慢笼罩住全身，仿佛等待处决的罪犯般做着最后的辩解：“不是我。”
雷诺冷笑道：“不是你，那会是谁？是鬼吗？”
宋亦默往右挪了些位置，将秦笙笙完全护在身后，这才道：“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一旁凌妙容接到他话中的指示，赶紧拉住雷诺，劝道：“我们还是先看看资料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
闻言，雷诺悻悻甩开凌妙容的手，往一边走去，飞脚用力踹了一下地上的硕大花瓶，那花瓶受不住重力，应声而碎，落得一地碎片。惊得在场其他三人半天回不过神。肇事者早已将身子一甩，把自己丢进沙发，再不看他们一样。
宋亦默带着秦笙笙往较远处坐定，凌妙容赶紧将电脑送上眼前：“这是当前搜索到最完整的录音版本。不过女声部分还是做了处理。现在各家报纸都在报道同性恋这件事，对其他的内容也做了详细的报道和猜测。”
“雷总那边有什么消息？”
“有几个股东今早已经打电话过来询问此事，雷总要你尽快处理这件事，不惜任何代价平息。”
宋亦默若有所思点头，点开录音细细倾听。
这不是一个单纯的形象破坏，雷诺素日虽然心高气傲，到底是富家子弟，自小就受着严格的礼仪，即便面色不对，也是不会轻易得罪人。可是录音带还有亲吻的照片直接将雷诺逼向了绝地。
再回头看这个录音，它一共透露出两条信息。其一雷诺在录音里亲口承认自己是同性恋，并且暗恋着他。其二，维诺正处资金周转困难时期。倘若说第一个是想将雷诺逼上绝路，那么第二个显然是想把维诺逼上绝路。
当日的对白在安静的大厅里不断回旋，脑海里浮现出百以千计的对策，只立上数秒，就被自己推翻。宋亦默听了一次又一次，雷诺的无奈与畸形而夸张的女声相互配搭，听起来都有些戏剧化。
这个无心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宋亦默猛得一个激灵，一旁的秦笙笙却突然发了声：“如果，把它当做电影台词的排练可不可以？”
三人的视线同时集中到她身上，含义各不相同。数秒之后，宋亦默率先笑起，他忽然发现，原来两个人想到一块的感觉是那么好。
秦笙笙只是单纯得将自己想法透露出，料不到会是这样的反应，她本能得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讪讪而又内疚得低下头。
凌妙容蹙起眉头道：“这么说媒体会相信？”
“他们相不相信，就看我们的功夫做得足不足。”宋亦默站起身来，吩咐凌妙容道：“将这段录音交到技术部，不管任何代价，把声音还原。回去之后去查查看，最近给雷诺的剧本里有没有同性恋的角色，还有，找出照片上的那个人，如果找不到，去挑一个背影一模一样的出来。”说罢，他微微垂头，又迅速抬起，补上一句：“去阮郎归找，照片是在那里拍的。”
宋亦默说完，凌妙容的录音笔亦在同一时间将声音记录下来。他不禁一笑，饶有兴趣得看着它叹道：“不知道用成也萧何败萧何来形容这么件东西会不会合适。”
凌妙容迅速将录音笔收进皮包，这才答道：“就看东西被谁握在手上。”
宋亦默点了点头，又扫了皮包一眼，回过头便看到一旁僵着身端坐的秦笙笙，她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着她的双眸，不用看也知道此刻正忐忑不安。他俯身轻轻顺了顺她的发丝道：“没事，不用担心。”
秦笙笙这才抬头，用半带疑惑半信任眼神看着他，又飞快得低下头，用着细不可闻的声音小声得道歉：“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