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默没有出声,他曾经的确是这么认为,或许到现在也是。
见他没有说话,孟平也不着急,继续发问:“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你有没有想过秦笙笙为什么要去墨尔本?”
他想过,可是从来没有想透过。开始的时候他就疑惑,如果都是事先布局,为什么她最后会独身前往墨尔本,难道是因为程东力无法忍受他们之间的关系?后来从常勋那里获悉了秦家的一些信息,可是心里依旧无法释怀,如果不是,那秦笙笙为什么又要将雷诺出行的消息透露出来?纷纷扰扰之间,他甚至分不清楚到底常勋说的是不是真的,常勋会不会因为秦盈盈的关系而将事实扭曲?
听到孟平说:“这件事情从一开始最无辜的就是秦笙笙。”之后,宋亦默终于开口:“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也许你需要的不是证据,而是理直气壮相信秦笙笙的理由。”
孟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宋亦默怔住,也许孟平说的对,他的确需要一些证据来说服自己,或许,此刻说服自己已经不重要,他更需要证据来说服别人,比如他一直以为是养父的亲生父亲。宋亦默必须拿出证据来说服他。
“说到底还是爱得不够,可是人的确不能纯为爱情而活着。”孟平叹了口气,似乎下了好大决心:“告密的人,是真真,我亲耳听到真真捏紧鼻子打的电话,我不知道你是否会相信,但我说的是实话。”他其实还想说,没有一个丈夫会为了另一个人栽赃自己的妻子。
“她怎么会知道?”宋亦默的眸光罗在他的身上,其实孟平没有说的,他已经猜测到了,于是,紧紧追问。
“告诉她的自然另有他人,包括维诺公司一路的危机,都是那个人为程东力提供的线索。”孟平说这些,似乎有所隐瞒着什么。
“那个人是谁?”
“是谁并不是我想说的重点,我只想告诉你,绝对不是秦笙笙那丫头,你是不是还想说真真也许因为我和秦笙笙有关系?”他叹了口气,又道:“那么你应该听过我结婚之前,是小妍的男友,好友的前男友的妻子,听起来很远,但这个理由足够令秦笙笙对真真充满敌意,如果你的脑子够清醒,那么绝对会看到程东力和秦笙笙现在的状况,但是你没有,妙眼经纪,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清醒。”
宋亦默没有再开口,一席话下来,他出声的次数本就不多,听了孟平的话,愈发沉默。就连孟平随后告辞,他都没有反应。
曾经以为她就是揭秘者,如今想来实在是荒谬,秦笙笙,心思单纯的丫头,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很早的时候,他不也一直相信着她么?最后却放弃了,只因为那些证据铁得令他无法不怀疑,却忘了她满腹的委屈,如果细细想来,沈君柔的死其实有很多的疑点,他却因为被欺骗的愤怒冲昏了头,固执地怀疑她。
如果说他后悔了,会有人相信么?
秦笙笙其实整晚都没有睡,整理好宋亦默入眠后,她连夜出门到二十四小时专卖店给他买了一身衣服。这些年来他的身材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按照当年的尺寸好不容易选出一身来,回到家已经天已经蒙蒙亮,她索性到市场去买了一堆菜回来做早餐。待一切妥当,秦盈盈的电话便过来,说是阿非嚷着要回家,让她去接。秦笙笙又马不停蹄得赶过去,坐到常家大厅的沙发上,她已经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环顾了四周却不见阿非的身影。
“他没闹了,和爷爷在书房玩呢?”见到秦笙笙四处张望,秦盈盈便知道她在找什么,顺口就说道。
“老爷子今天也来了?”秦笙笙大奇。
秦盈盈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一老一小的,不知道玩什么,也不让人知道。”
秦笙笙好奇心顿起,立身道:“我去看看。”
还没到书房,已经听到里头传来的交谈声:“大爷爷,这个老爷爷和刚才那个戴帽子的叔叔是同一个人吗?”
“是啊,是不是觉得差别很多啊?”
“为什么他的头发都白了,脸上还有一横一横的?”
“因为老了。”常爷爷的声音虽然苍老,却带着笑意。
“为什么会老了呢?”小阿非天真得问道。
“时间把我们的青春偷走了啊。”说这句话的时候,能听到他浓浓的感慨。
“时间也会来偷我的?”
“会啊,不过阿非现在这么小,要偷很久很久。”
“不是不是,妈妈说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这小孩,又当大嘴巴,秦笙笙生怕这家伙乱说话,立即敲了两声门,略提高音量:“阿非,还打算回家么?”
阿非“哦”了一声,道:“大爷爷,我妈妈来接我了。”
老爷子的声音随即嘟嚷开来:“小秦,进来进来,自己不和我玩,还不让儿子陪我!你这丫头越来越小气!”
秦笙笙推门而入,便见到老爷子带着老花镜坐在靠椅上,大腿摊着本相册,阿非则偎依在老爷子怀中,此刻这二人的视线正落到他们身上。
她带着笑意走过去:“咦?看什么照片?”
小阿非见到母亲进来已经窜出老爷子的怀抱冲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的大腿道:“妈妈,大爷爷年轻的时候好帅啊!”
秦笙笙顺势弯腰抱起他道:“爷爷就是现在也很帅呀。”
“臭小子,一见到妈妈就翻脸不认人了。”老爷子故意板下脸,小阿飞吐了吐舌,赶紧窜下去,使劲拉着母亲的手道:“妈妈来看,妈妈来看。”
她拗不过走过去,蹲下腰看去,只听得阿非道:“妈妈你看,这个叔叔变成这个爷爷了,一点都不像!”她顺着阿非的手指看过去,身体一震,不由得问:“老爷子,这位老先生是谁?”
“他……”老爷子忽然叹了口气:“他是我的战友,雷诺的爷爷。”
秦笙笙愕然半晌回不了神,记忆的闸子一下子打开,过往猛得挤出来,直接带着她回到大二那一年的夏天。
彼时,她不过二八年华的青涩少女,班级里组织爬山活动,她被强制拉去参加,气喘吁吁得爬到一半,终于被大队甩得远远。既然赶不上,她干脆放慢了脚步,优哉游哉得走走停停,反倒用相机拍下许多珍贵镜头,其中就包括一位坐在亭子旁卖茶的老爷爷,他见到镜头,微微一笑,朝她拜拜手,拒绝她的拍摄。秦笙笙忙收起相机,不好意思吐吐舌,正觉得口干舌燥,索性坐过去喝茶,这一老一少搭起话来竟异常投契,从花草树木到奇山异石,一说便忘乎所以,直到同学折回来找人,她才依依不舍得告别。临走之时,老人忽然拿出几块石头让她从中选一块留个纪念,秦笙笙也不推辞,挑了个不大不小的小石头,就因为那形状像个紧握的拳头。她还记得那老人献上微微一愣,忽然大笑了下,这才同她道别。
后来,这块小石头陪着她度过青春年少,在她的人生里画上浓浓的一笔,靠着它,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却没想到那位老人竟然是这样的身份,还有比这更戏剧的事情了么?
在那一刻,她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早上还是晴空方好,过了午饭时间竟断断续续下起雨来,在常家心不在焉吃完饭,秦笙笙还是冒雨回去。阿非在后座趴着睡着,她小心翼翼得开着车在雨幕中缓缓行驶,面上说着是因为家里衣服没收,真正的缘由只有一个,她想回去看看宋亦默是不是还呆在家里,至于之后要干嘛却是完全没有想过。
直到钥匙插进铁门,她又踌躇了,进去不在心里固然会有点失望,那在的话又该如何面对?
秦笙笙并没有多想的时间,钥匙插进去还没一会儿,后面的木门已经打开,她反被吓一跳,本能得退后两步。宋亦默的脸出现在铁门后,定了下,将门打开。她低下头,没来由得窘,抱着阿非直向房间去,安顿好后,坐着不敢动,他推门而入,轻轻道:“秦笙笙……”
“啊……”她猛得抬头,自己也被吓到,于是更窘。
“你能出来么?”那一边是是熟悉的声音、
“啊……哦。”她微微一愣,一开口就见面?想起之前那次见面,秦笙笙有些懵懂,却还是点点头,作势又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随他出去,二人直向阳台走去,生怕吵到阿非,宋亦默又关了玻璃门,一转头,秦笙笙已经背对着他,怔怔得看着前方。雨下的淅淅沥沥,水敲到玻璃上断断续续,朦胧的窗口,一道道泪水滑落,凌乱得折射出窗外的景色,天地灰蒙蒙,全都淹没在雨丝之中,探不出一点端倪。
二人沉默半晌,宋亦默决定不再拐弯抹角,率先开口:“秦笙笙,我想结束维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