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扇木门“呀”的一声被推开了。院子里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一张硕大的木制工作台上面,凌乱地摆放着几件或加工了一半或快要完活的牛角饰品。
“人呢?人在哪里?”潘定一自言自语道,“人呢,有人在吗?”潘定一高声地喊道。正当他们登上水泥台阶准备推开正房的门时,院子门突然“呀”的一声被关上了。他们纳闷儿地扭回头,吃惊地看到七八个身材高大,戴着墨镜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其中的两名,端着乌黑的枪口对准潘定一和冯胖子,另外几个人手里拎着木棒、铁棍。
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潘定一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这是碰上歹人了。被人描述过无数遍的可怕传说如今真实地在他们身上发生了。此刻,他们成了那故事中的主人公,一个个慌乱极了。身上的钱被抢去是次要的,他们每个人的性命,也危在旦夕啊!
“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潘定一大声地叫喊起来,他希望自己的吼叫声能引起外面的注意。
中间着一袭黑衣的高个男人朝左右递个眼色,立即有两个人扑上前,“叫你嚷,叫你嚷!”劈头盖脸一阵乱拳登时把潘定一摞倒在地上,伸手又来抢朱宝达肩上的包,朱宝达紧紧抱住不撒手,一个家伙双手揽住包,朝朱宝达心口窝猛一蹬,疼得朱宝达“哎哟”一声就瘫软在地上,他张着双手大声地呼喊:“我的包,还我的包!”那5万块钱全在他包里呢。
朱宝达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还没站稳,“呼”的一声,就感到脑后有一股阴风袭来,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他“呀”的一声就失去了知觉。像老虎吃人一样,朱宝达被扒光了衣服,上下衣兜被翻了个遍。四个小挂件胡乱地被扔在地上,有两个摔碎了。
“我给你们钱还不行吗?”潘定一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地说。
“兄弟,有话好好说。兄弟,我知道你们挺不容易的。”冯胖子伸手抱拳,他想开导歹徒两句什么,手上的大金戒指被一个歹徒看见了,正要抢还没抢,另一个歹徒也过来了,动作极粗鲁地上前,说声:“给我!”劈手就撸了下来。
有两个人绕到潘定一冯胖子身后,趁他们不注意,抄起木棍子,狠狠地就朝他们头部抡去。两个人“啊——!”的一声扑倒在地。
“动作利落点!赶紧办完事,走人!”大高个儿看来是领头的,操东北腔,果断地命令道。眨眼间,潘定一身上的2万多块钱被搜了出来。冯胖子这次带来了3万多,几个玉雕买下来,才花去4000元,剩下的也全被洗劫一空。金戒指被撸走时,差一点没把他无名指给撅折了。冯胖子嘴里还镶着两颗大金牙,刚才说话时一闪一闪的,在这次劫难中也没能幸免,他昏倒后,被歹徒撬开嘴巴一个个敲了下来。连他刚刚买的两尊玉雕,都没能逃脱魔掌,被狠狠摔在地上,四散横飞……
朱宝达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四周漆黑一片,把他给吓坏了。潘经理呢?在朦胧的月光下,他看到院子里躺着两个白光光的人影,一瞬间他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想起来了,那是潘经理和冯胖子。刚才,他还以为自己到家了,回中京了,躺在自家的床上美美睡觉呢,现在才发现原来那是一场真真切切的噩梦。他闻到嘴里散发出阵阵臭味——自己的嘴被袜子堵着,他想挣扎着上前,看看两个人是不是还活着,却发现手脚被捆在一起,动弹不得。过了一会儿冯胖子潘定一也醒来了,支支吾吾,不知所措地望望月亮,瞅瞅朱宝达,又看看黑压压的院子,庆幸自己还活着。
都已经过去好几个钟头了,却等不到人回来,给他们打电话总听到:你拨的电话已关机。在大门口面包车上等候的小坡预感到了不妙。他想,坏了,可别是出什么事了呀!他一急心就慌了,怦怦怦乱跳个不停。
他想下车去找,但已经是晚上了,家家落锁、户户关门。他开着车折回商贸城,沿着大大小小的街巷跑,不时下车高声呼喊他们的名字:“舅舅!”“潘经理!”贸易城太大了,惊慌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巷子里飘荡。
他“咣咣咣”擂开一家商铺的门,门只打开一个小四方框,明白怎么回事后,一句“没看见”,“咣”的一声就又关上了。他一连敲开好几家的门,得到的差不多都是同样的回答,有些横竖不管你怎么敲,人家就是不开门。天都这样晚了,陌生的声音,陌生的面孔,急促的捶门,人家还以为是来抢劫的呢。半夜三更,用圆木撞开门,杀人越货,实施抢劫,类似的传闻可不少。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这年头,有些人通过正常的合法经营确实是富起来了,但也有些人不是穷疯了,就是贪图懒惰一心想快速致富,结果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走上歪门邪道,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来。
小坡内心惴惴不安、无比忧虑地在这家敲敲,那家捶捶,他不停地敲啊敲,终于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为他打开了门,听他介绍完情况,帮他出了个主意:“小伙子。你们的人别是出什么事了吧。快去商贸城派出所报案。你等会儿……”说着返身回屋把眼镜戴上,手里捏着个小纸条出来,“你瞧,这是派出所的电话。”小坡想照电话拨一个,把手机拿出来发现已经没电了。真是越忙越添乱呀。老头说:“没事,用我这电话打吧。”电话那头响了半天没人接。老头说,准是下班了,又说应该有值班的呀。“打110。”老头果断地说,“让镇平县公安局的人来!”
小坡给110拨电话,慌乱中把110摁成了111,拨了好几回电话才通了,是一位声音很冷静的女士接的电话:喂!你好!这里是镇平县110报警中心。
“我……我……我……出事了。”小坡结结巴巴地说。“别着急,年轻人。”
老者在身旁安慰他。
“你慢点说,说清楚些,到底出什么事了。在什么位置,发生了什么事?”
“在玉石城,我们带来的三个人不见了,失踪了。”
“在哪个玉石城,是怎么失踪的?请你说明白点,说详细点。”
“在……”
“在石佛寺玉石城。有三个外地来的客商今天下午神秘失踪了。他们身上携有巨款,估计八成被劫了。请你们马上派人来。”老头抢过电话,一五一十把事情向女接线员说了一遍,同时,还告诉了她自己的姓名。
放下电话约莫又等了半个钟头,才听见“呜呜呜”尖叫着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眨眼间几辆白底蓝杠的警车驶抵玉石城大门口。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几个看上去还很年轻的警察“噼里啪啦”动静极大地迅速跳下车,围住老头和小坡。为首一个年龄稍大些的声音洪亮地问道。
小坡瞅瞅老头,是希望他说话。老头正要说,一眼瞅见了远处正向这边急匆匆跑来的玉石城派出所所长。说,这下好办了,所长来了,他对这一带的治安情况最了解了。
玉石城派出所所长听见警车的尖叫声,知道出事了,连忙从家里赶了来,他和县里的这些人都认识。几个大檐帽聚拢在一起认真分析案情,认为这事本地人干的可能性不大,所长对他们的情况都了解,干这事目标太大,很容易暴露,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十有八九是外地人干的。所长调出各商户名单详细资料,给可疑商户逐个打电话,又派人挨家察看……
警察的眼睛是犀利的,他们终于注意到了汀兰的异常情况。当他们赶到事发地时,潘定一、朱宝达、冯胖子早已经不省人事了。他们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等待奇迹的出现,等待有人来救。刚才小坡在外面呼喊,他们听见了。只是嘴里被塞了东西,又累,又饿,又是臭味,受了重伤,加上惊恐……他们再一次地昏了过去。只有冯胖子勉勉强强还保持着半大清醒,一听到大门响,把他吓了一激灵,以为歹人怕他们没死,又回来了呢。看清是警察,一激动又给晕过去了。
汀兰牛角厂的主人是一对夫妻,警察在一个房间内找到了他们,他们已经遇害了。摸摸潘定一他们三个人还有鼻息,警察给他们穿好衣服,抬上一辆警车,小坡开面包车在后面跟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县医院而去……
拍的片子很快出结果了,还好,三个人经螺旋CT扫描颅脑均未出现重大异常,只不过每个人或多或少在脑部都留有大大小小的淤块。朱宝达的情况最严重。医生说:没有事的,只是多处软组织受伤,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医生说:看来歹徒没想往死里打。医生给他们每人开了点药,在医院里打了几天点滴,看看没什么事就让他们出院了。
在镇平县公安局,刑侦队张大队长对他们说:“根据我们调查,是一伙东北人干的。属惯犯全国流窜作案性质,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全国各地大型集贸市场都有过类似作案记录,作案手法极其相似。现正网上通缉呢。放心吧,他们跑不远。早晚有一天会被逮住的。不被我们逮住,也会被别处公安机关逮住。到时候,一定不会轻饶了他们,法律会给予他们严惩的。”又说,“你们来镇平做生意,就是我们镇平人的朋友。县委、县政府会依法保护你们的利益的。把你们的电话留下。等案子一破我会派专人通知你们,钱财方面的损失将最大限度地给你们追回来!”
张大队长的一席话让他们很受感动。俗话说:物离乡贵,人离乡贱。没想到在离家千里的地方,镇平县公安局人员对他们这么重视。他们连声道谢,把电话留下了。
张大队长又同他们念叨了一会儿,说:“你们比店主人幸运多了,我分析店主人可能强烈反抗了。这伙歹徒只图财,不害命。知道吗?现在全国有许多地方,发生了不少外地商人做生意,晚上进了旅馆被人害了的事。这几年随着经济的发展,社会治安状况比较混乱。国家一次次地严打都没能刹住这股风气,犯罪分子猖獗得很呀。你们回去的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能不住旅馆就别住。”
三个人同张大队长和他的同事们握手道别。张大队长说:“我派辆警车护送你们一程吧?”“不用。不用。谢谢张大队长。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那你们就自个儿注意点吧。小坡师傅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张大队长真诚地说。
“谢谢!谢谢!再见!再见!”三个人在干警们的注视下上了车,摇下窗玻璃微笑着挥手同他们告别。小坡拧开钥匙,发动马达,面包车尾部喷出一股白烟儿,他们又上路了……
“真他妈的,这辈子我还没碰上这么晦气的事呢。就好比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呀!”在车上,冯胖子气愤地说。他丢了钱,被撸去了戒指,连大金牙也被敲去了,还险些把命搭上。他真不该跟着来呀!
“看见了吧。做生意就是这样冒险。不仅有赔钱的风险,连命都有搭上的危险呀。”潘定一感慨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潘定一看看朱宝达,又看看冯胖子,像是对朱宝达传授着什么,又像是在对冯胖子解释着什么。
“经理,我,我没能保住那5万块钱。我,我……”朱宝达再也说不下去,他的声音哽咽了。
“哎,宝达。快别这样说。我身上的钱也被洗劫一空了。这不是你我的责任问题。咱们都不用自责。咱们……”他扭头又看了一眼冯胖子,“这次能活着回来,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呀!”“他妈真是。”冯胖子没好气地说,“总算没把命搭上。”“他们杀了人,抢了咱们的钱,不会有好下场的。劫不义之财,干尽了坏事,老天爷一发怒打雷把他们劈喽!”一直在全神贯注开车的小坡也愤愤不平地说。
“就是。就是。”大家一块说道。这样抱怨抱怨,他们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
朱宝达想起来时路上,他跟潘经理还一直小心翼翼地提防冯胖子呢,现在看来是多虑了。瞧冯胖子那可怜样儿,被扒光了衣服跟个什么似的。想着想着竟然“扑哧——”一声乐了。冯胖子莫名其妙地瞅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不生气,还笑什么呀笑?
潘定一对朱宝达说:“这点钱对咱们来说不算什么,钱没了,70多件玉雕还在车上呢。往店里一摆,用不了多长时间,被抢去的钱就能再挣回来的。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对不对,冯老板?”说着潘定一爽朗地大笑起来……
车过郑州,潘定一从车窗外看见亚细亚商场巨大的广告牌。“中原之行哪里去,请到郑州亚细亚!”这个在全国商业界赫赫有名的亚细亚商场,听说是“点子大王”王力成功策划的。天生对做生意感兴趣的潘定一对此流露出强烈兴趣。
“走。咱们下车去逛一逛。看看它究竟独特在哪儿了?”
冯胖子却没有兴致:“别去了吧,老潘。不就是一个商场吗?我看不见得比中商大厦强到哪里去?”
“不一样。不一样。你不知道,对这家商场,我可是久闻其名了。你累了在车里歇着,我和宝达逛逛就来。”潘定一乐呵呵地说,他天生精力旺盛。他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
没办法。四个人只好全部下车,在亚细亚商场又逛了一个多钟头,正好,肚子也咕咕叫了,在亚细亚二楼有个肯德基快餐厅。四个人在那里坐下,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他们回到中京时,已经是子夜2点多了。“哦,终于回家了,我们又回来了。”
中京市午夜的街头,一切都静悄悄的,一盏盏宁谧的路灯静静地把灯光倾洒在黑亮的柏油路面上,熟悉的霓虹灯此起彼伏地闪烁,像母亲张开温暖的怀抱一样热情地迎接他们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