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了?她竟然刚刚才知道。
刘娥想了想,道:“你不要守陵么?”
赵恒摇摇头:“母妃是皇妃,不是皇后,宫里的规矩,皇后去世,守陵不能超过七天,皇妃去世,守陵不能超过三天。”
刘娥垂下头,微微沉默。
皇妃,皇后,竟然这么大的区别么,连最亲近的儿子,想要送母亲一程,却还得遵守这样的规矩。
她突然觉得,皇宫十分可怕,就像一个坟墓,让人觉得恐怖。
这几年来,她一直在为他筹谋着,他从开始的一个普通皇子,到现在颇受太宗器重,虽然他自身也真的有那个能力,但这大部分都是她一步步计划得来的。
但是,直到现在,她才想到要为自己考虑一下,她是深爱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可是,如果他将来真的当了皇帝,自己愿意做一个站在他身后的小小的嫔妃吗?
刘娥来不及细想,赵恒突然道:“母妃她这病都是因为大哥被囚禁而起,倘若大哥一直被幽居在南宫,母妃的在天之灵也不回安息的。”
在天之灵?安息?
刘娥抬起头来看向他。
赵恒望着她,眸子里带着淡淡的悲伤:“月儿,你相信这个世上有鬼神吗?”
刘娥摇摇头。她一直不太信的,虽然不确定。以前就是拜神,也只是一种习惯,与信奉无关。
赵恒却坚持道:“有,一定有的。举头三尺有神明,母妃,她一定在天上看着我呢。”
刘娥望着他:“那你想怎么做。”
赵恒道:“我要救大哥出来。”
“怎么救?”
赵恒想了想,道:“我去求父皇,让他看在母妃的面子上放大哥出来,恢复他楚王的身份。”
“你认为,皇上会答应吗?”刘娥问道。
赵恒微微垂眸,望着炉子里熊熊燃烧的炭火,低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话说得很没有底气,他甚至知道,去求情也一定没用,说不准还会牵连到自己。只是,不去,总觉得不能安心。
刘娥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她望了他一阵子,道:“赵恒,你忘了月儿之前所说的,忘了这几年来的努力了吗。月儿并不是阻止你去救大哥,只是,无谓的牺牲,还是尽量避免吧。月儿还是那句话,只有你有权力了,才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赵恒抬起头来望着她,许久,点了点头,道:“好,恒听你的。”
说听,他也便真的听了,除了在年关将近为大哥送去一些过年所需的物品之外,便没再为他做什么。
赵元佐还没有完全康复,时好时坏的,赵恒便没有把母妃去世的事情告诉他,也叮嘱他的皇嫂不要说。
李夫人的葬礼是在年后办的,结束之后,已经过了上元。
李夫人的丧事办完后,太宗便把年号雍熙改为端拱。不几天后,下了一道圣旨,改封韩王赵恒为襄王,并且赏赐了许多东西。
被封为襄王,其实府第并没有挪动,只是把韩王府的匾额改成襄王府。赵恒对这次受封并没有多大的惊喜,母妃刚过世,高兴不起来。另外,他还认为,这是父皇因为废黜了大哥引得母妃患病,并且病逝,觉得对不住她,才在自己这里做一点儿补偿。
“或许不是这样,如果仅是因为要补偿,皇上便可以直接恢复楚王的王位,而不是进封你。皇上进封你,那便是你真的当得起。”当赵恒把心中的想法告诉刘娥的时候,她这样回答。
几个月来,在刘娥悉心的开导劝说下,赵恒逐渐从失去母亲的阴霾中走出来。看到他积极乐观的样子,刘娥才终于放下心来,重新拿起许久未曾翻阅过的史书。
刘娥接到母亲去世的消息,是两年以后的事情了。
那是一个繁华盛开的明媚的春日,刘娥与赵恒、张耆、叶云楚等人去龚美的宅院为他第二个孩子庆祝满月,满月宴才刚开始没多久,大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龚美去了门口,不久后拿着一封拆开的信过来,面色沉重。在众人问了许久到底出了什么事之后,他才将那封信递给刘娥。
看过信,泪珠伴着信纸轻轻滑落,母亲去世了,离开了,她再也见不到她美丽温和的面容了……
两年前,李夫人去世的时候,她还那么细心地开导赵恒,直到现在,自己身临其境了,才觉得语言是那样苍白无力。
这个世上最疼她的人走了,是不是自己真的就无依无靠了?
信纸落在地上,字迹依然可以看得清楚,那简单的一页纸所表达出的意思,赵恒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他轻轻走过去,小心地将她拥入怀中,他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却没有像她当初安慰自己一样安慰她,因为自己当初经历过了,知道安慰没有多大作用,重要的是让她感觉到温暖,而不是孤苦无依。
看着伤心的近乎于绝望的刘娥,再看看对她那样关怀那样在意的赵恒,龚美想去安慰,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安慰她的立场了,只有默默地转身,离开,留给他们一个安静的空间。
孩子的满月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悲剧而过得不算好,没多久,赵恒便送刘娥回了张府,并放下繁忙的公务陪了她整整一天,直到真的确定她好些了,才放心回了襄王府。
赵恒回去的时候,已经时过戌时。因为太晚,他便没有去书房处理公务,直接回了平时所住的芳华殿。
芳华殿是襄王府最好的一个殿宇,与几年前楚王府被大火烧毁的溢水殿不相上下,除了造型精致之外,还都有各自独立的院落。若说与楚王府的溢水殿唯一的不同,便是这芳华殿没有坐落于襄王府的中央,而是位于边缘处,有一面墙的外面是一条长长的巷道,不在襄王府之内。
芳华殿是赵恒成亲时洞房所在的地方,王妃潘雪宁也住在这里。二人虽然至今没有圆房,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一直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只是不在一个房间而已。
赵恒来到芳华殿,觉得时候已晚,怕打扰到王妃休息,便尽量轻轻地推门,轻轻地走进去。
他原本以为这个时候王妃已经睡下了,只有守夜的丫鬟在外面守着,却没想到,穿过繁密的花木,在不太明亮的灯笼的光芒下,一眼望见王妃潘雪宁站在那面外面是巷子的墙边,手里拿着一个类似于香包的东西,正打算往外面抛。
突然间,他想起前段时间张耆对他说,王妃似乎有什么秘密,在瞒着他。当时因为事务有些繁忙,也没太在意,没想到现在竟然亲眼看到了。
可是,能有什么秘密,深更半夜的要往墙外丢东西?
成亲已经五年了,潘雪宁从来对他热情不够,客气有加,也从来不介意他对她的冷落,难道真的如张耆所说的那样,她在外面有心上人?
赵恒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快步走过去,用力阻止她要扔东西的动作。
胳膊被阻,潘雪宁快速转过头来,待看到阻止她的是赵恒时,陡然一惊:“王爷?您怎么回来了?”
赵恒瞥了一眼她那张花容失色的脸,她耳上始终戴着的那对犹如剑柄红缨络的鲜红的穗子耳环让他觉得十分碍眼,嘲讽地说道:“王妃希望本王不回来,对么?”
“没,没有……”潘雪宁小声地说道。
赵恒依然抓着她的胳膊,那只手里的香包还没来得及扔出去,他慢慢伸出另一只手去,拿过她手里的香包:“这是什么?”
“王爷……”潘雪宁的声音有些发抖。
赵恒松开她,不顾她的为难,将那个香包打开。里面不是平常香包所放的香料,而是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笺,他将信笺打开,里面包着几枚用以增加重量的铜板,借着灯笼不太明亮的光芒,依稀可以看到信笺上写着一首情诗。
情诗?写给其他男人的情诗!
赵恒有些疲惫的心顿时阴暗下来,在那张信笺上搜寻,始终没有找到对方的名字。
许久,他脸色阴沉地走向怔怔地站在原地的潘雪宁,将信笺铜板连同香包一起扔在她身上,冷冷地道:“王妃想做步非烟么?”
他不爱她,也能容忍她不爱自己,所以五年来一直相安无事。但是,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尤其是一个身份十分尊贵的男人,就算没有一丁点儿感情在里面,又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呢。
潘雪宁依旧怔怔地望着他,泪眼迷潆,没有答话。
“外面是谁?”赵恒气恼地揪住她的衣襟。
潘雪宁不说话。
“不说,本王自己去看!”赵恒说着,就要往墙边走。他学过一些功夫,翻墙自然不成问题。
“王爷,您不能!”潘雪宁急忙跑过去抱住他以阻拦他的脚步,对着外面大喊道,“小丁,快走,告诉他,雪宁变心了,不再爱他!”
“放开本王!”赵恒用力挣扎。
这样的话,是要保护那个人么?怕他为自己所害?
奈何潘雪宁是拼了性命阻拦他的,并没有那么容易挣脱开。听见墙外匆匆离开的脚步声,赵恒知道,现在再去追为时已晚。
潘雪宁阻拦他的力道也小了,赵恒十分恼怒地用力将她推开,推倒在地,他走到她身边,蹲下来,用力掐住她的脖子:“说!到底是谁!?”
潘雪宁认命地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落出来,摇了摇头:“王爷杀了我吧。”
赵恒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惹怒,再也没有平日里的温柔,他粗暴地拉她起来,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至房内,狠狠地甩在屏风后面的大床上,然后俯身压了上来,用力撕扯她的衣襟,布帛碎裂声中,传来他冰冷讽刺的声音:“是不是本王冷落你太久了,寂寞了,想男人了,那本王就成全你!”
“王爷,您放开臣妾。”潘雪宁用力地挣扎,苍白的小脸惊恐未定,却依然固执。
正在愤怒中的赵恒哪里肯听她说,依旧不停地撕扯她的衣裙,举动及其轻薄,完全没拿她当妻子看待,转眼间,她身上便只剩下一个红肚兜。
潘雪宁知道现在求他已经没用,情急之下,自发间拔出一支金簪,用力地向他的手臂刺去。锋利的簪子穿透血肉,赵恒因为疼痛手上的力度稍松,潘雪宁便乘机用力地将他推开,起身捡起一件残破的衣裙披在身上。
似乎许久,赵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慢慢起身,抬头,俊美的面容上愤怒稍减,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竟然对本王下手。”
潘雪宁看着他自手臂上流出的鲜血慢慢浸湿了雪白的衣衫,还在不停地流着,一滴一滴,跌落在雕花的地板上。她的目光有些忡怔,有些绝望,心想自己逃不过此劫了,反手握住金簪向自己的脖子刺去。
“你疯了!”赵恒迅速拿起床上的绿如意朝她握住金簪的手扔去,打掉她手里的簪子,看着绿如意碎落一地,起身气恼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