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张封抽出随身携带的家传宝剑,剑刃在烛光下淡淡反映着红光,深陷的血槽不再明亮,也不知这剑下已有多少的亡魂。江湖究竟是什么呢?是热血的拼杀,还是道义的救死扶伤?也许江湖只是一个自由的代名词,也许江湖是一个束缚的代名词。把无处安放的淡薄与欲望全都寄托在这,滑稽而严肃。
“公子,外面可热闹啦!”德子推开房门把手中端着的饭菜往桌子上随意一放:“安郡王好大的阵仗,文武官员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一样跪了两排,就连王爷手下的随从都趾高气昂!”
“狗仗人势罢了。”
“既然安郡王被顾为韵所伤,那顾是秋为什么还能升官?这也太奇怪了。”
“顾是秋跟安郡王一道回京吗?”
“我也不知道顾是秋长什么样子,但没听说这行人里面有顾是秋。”
“顾是秋要么是安郡王放的,要么是比安郡王更有权势的人力保。”
“那这么说来,如果顾是秋没和安郡王同行回京,那就是被人力保下来了?”
“哼,也有可能是安郡王有意放之,造成了被人力保下来的假象。朝廷里面的事,真真假假,为了各自的利益视天下苍生为刍狗!好不虚伪。”
德子为张封的愤恨感到有些奇怪,说道:“反正朝廷里的事与我们无关,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咱是来游历江湖的。”
“是啊,江湖。谁知道江湖是什么样的,有没有被朝廷操控呢?若是江湖中人沾染上了朝廷,那便不配做一个江湖人,而是朝廷的走狗了!”张封怒骂一声,望着自己的家传宝剑,神色却忧郁了起来。
“公子,你还是在介怀洛阳那件事?哎,公子你还记得你曾和我说过前朝一位叫做古龙的大侠客吗?”
“记得,他曾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张封收起宝剑朗声说道:“好!今晚我们也学学武林前辈,大醉一场,管他风起云涌,我自波澜不惊!”
“好嘞!我去搬他几坛子酒,咱们大醉一场!”德子兴高采烈的吼道,可他的心里却并不激动。他太了解自家公子了,张封不过是想借酒消愁,那一副豪气顿生的样子也不过是安慰德子,德子心里清楚,也不拆穿,只是心疼。
安郡王只在街上骑着高头大马露了一面,来到客栈便闭门谢客。一位复姓端木的左金吾卫中郎将出来代为接客,官员们为‘探望病情’而准备好的礼金竟被他推辞。
神色尴尬间端木见这些地方官员好不识眼色,暗示道:“久闻漠北的酒烈,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不多时,安郡王的侍卫们就与地方官员称兄道弟,一同豪饮。客栈数十个小厮忙的不亦乐乎,那一个个官老爷们打赏起来出奇的大方。掷骰子划拳输给那安郡王的亲兵们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虽是没能面见郡王心有不甘,可这银票若不送出去心里更加的不踏实。
客房内,数十盏蜡烛在纯银烛台上高低错落,亮如白昼。陶杨影面如白纸,与安郡王对面而坐,掩面咳个不停。
“你这功夫也太过邪门,经脉都错了,却还能不死。”
“就因为经脉都错了,我才有死阎罗的诨名。我若叫谁三更死,不能留他到五更。”
“哎,就是替你难受。我宁愿一辈子健健康康的,也不愿意有你这神功盖世。”安郡王轻巧的说着,衣袂一挥,一排排烛火顺势而灭。
“若天下都像这烛火一般听话该有多太平。”
“只要王爷的实能够把天下都视为烛火就行了。可这想法又与那李辅先有何区别?”
“大日如来倒是能将这天下视为烛火,可他并没有将烛火扇灭。李辅先就不一样了,若是让他有了这本事,那可真就如这黑漆漆的屋子一般,光明只在那遥不可及的星空。”
“这也是我跟随王爷的原因之一。”
“那还有其他的原因呢?”
“尚书令虽待我不薄,可终究当我是一个武功高强可以一用的宦官罢了。王爷不同,待我如知己好友。此恩怎可不报?”
“既然你都说了是知己好友,就别提什么报恩不报恩了。”安郡王身靠在椅背上,脑袋自然而然的耷拉着:“只可惜这次李辅先除掉卫正岭,本以为可以借机拿到长生印,好解你身体之疾,终究还是没有找到。”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王爷你甘冒风险,不惧李辅先的猜疑,一得知消息便借口游玩动身来这漠北,我已是很感激了。”
“也多亏了你将此等大事提前告知了我,才让我不至于在此次变故当中落入下风。你所冒的风险不亚与我。”
“我相信王爷的智谋,定会安排的天衣无缝。”
“若是个聪明人,定不会冒然来这漠北引火烧身。说不定我此番游玩,正打消了李辅先对我的疑虑呢。李辅先手腕毒辣,竟为了受封天策上将一衔,下此狠手。只可怜堂堂镇国公,一代忠良。论谋略武功,他当朝第一,论为官之道,他可真是白痴到家了,竟然会被人打个措手不及,连招后手都没有。”
“也不见得,往年卫正岭进京受封,所携之人都是他大儿子卫启思。李辅先想要斩草除根,竟连卫正岭其他三子的画像都画不出一幅。可见卫正岭并不是没有后顾之忧,只是不愿意尔虞我诈罢了。”
“当真是正气凛然,说不定长生印便在卫正岭的四个儿子身上呢?”
“这不可能,卫正岭若是这样做等于害了他的儿子。如果没有极高的武学修为,反而会被长生印折磨。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卫正岭临死之前吞噬了长生印。”
“反正他是抱了必死之心了。只是苦了你,失去这次机会,天下最后三记长生印,从此成迷。”
“不说这些了,当务之急是顾为韵,王爷可有行动?”
“行动自然是有,但并非最终计划。天道无情,常与善人。先看看顾为韵的造化吧,杀与不杀,看他是否顺应天道。”
这正是安郡王的作风,陶杨影露出笑容,为彼此的知心感到开怀。旋即又脸色一变,正色道:“我接到飞鸽传书,一是让我派人查询熟知卫正岭四子容貌之人,这是小事,可以不管。二是命我前往楼兰。”
“这是意料之中,楼兰的事我也有所准备,好让他看不出马脚。”安郡王俏皮的一乐,为自己的计谋得意洋洋。
“王爷是骗了疤脸胡三刀去搅局吧?”
“哈哈,不错,正是他。那胡三刀还真信了端木的话,真是异想天开,掉进了钱眼里。我是实打实的骗了胡三刀,李辅先也会认为我是骗了胡三刀去为我探路,说不定他还会在心里嘲笑本王是个黄口小儿,净做些幼稚之举呢。”
“真是场有趣的博弈,可惜这回京的路我就不能陪着王爷了。”
“是啊,一回了京,怕是咱们很难再如今夜这般对酒当歌了!”安郡王实干无奈,叹了口气举杯说道:“来,喝!”
月色朦胧,群星闪烁。夜幕下小镇的另一家简陋的客栈,破旧的房屋内,也有两人对饮。
“干了!”德子举着一海碗,仰脖就倒。小脸已是通红,口齿已经麻木。张封亦是单手撑在桌子上心醉神迷,一只手摆弄的空空如也的酒碗,如痴如梦。
“诶,没酒了!我再去拿两坛!公子,你还别拦我,最后两坛!可不能再多喝了,那个,容易醉!”德子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大手一挥,往门外走去。
张封神色迷离的等了好一会,还不见有人回来,嘴里不住的念叨着:“酒呢,******,酒呢!”
‘吱呀’一声德子推门而入,手里却没有酒。再瞧德子像是变了个人,面色潮红却精神了许多,醉态全无。
“公子,事情有点不妙。”德子反手把门关上,神秘兮兮的低声说道:“你那匹红马,送给陈老汉的那匹,我在后院马厩里看到了,你系的那铃铛还挂在上面,不会错。”
“他们回来了?”张封抬眼看向德子,眼神清醒的很。
“没,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十分张扬,这马和他们的马拴在一起。”
张封眉头一紧,心知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