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汤家村大战已经过去许多天了,关氏宗祠里头关昊闲的命牌本该早早破碎,早早宣示那侵略如火的大汉长眠在外,只不知是黑衣动了手脚,还是因为汤三诡异的吞噬,关昊闲的命牌依旧完好如初地高高挂在宗祠里头。
命牌完好,人自然也就完好,关昊仁一众族老这辈子就没迈出号山山脉,切断命牌预示的手段着实闻所未闻,故此时也只是被接引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出一身冷汗,回过神来却是越想越不对,命牌完好,你从哪里知道宗主有恙?
这是信口雌黄呢,还是咒人呢?
关昊仁勃然大怒,来不及思量接引后半句破门之言,就要拿起杀威棒行那家法,不料又被一人抢先。
“站住!”郭氏反璞怒喝,身形闪动就拦在阿弥陀身前,道:“阁下且慢。”
先前被阿弥陀归真气息震慑,没来得及分辨,此时缓过气来,却是觉着熟悉,这身黑斗篷和金莲花不正是南门城一举击败三家宗主,硬生生抢去那小行商气息记录玉石的那梁上君子么?
陈氏方块脸此时也会意拦在一旁,恰恰和姬忠一行人做三角围住黑斗篷师徒。他脸色本就冰冷,再加上之前受了气,此番见着仇人更是没个好脸色。
严晓仁老实待在姬忠身旁,先前就懊恼被郭氏老头儿占了先机,在尊上面前露了脸,此时公仇私恨一并涌上,难免心头一口恶气难消,对着姬忠解释的语气也是显得咬牙切齿。
“尊上,此人便是先前击杀家兄,抢走玉石的凶手。”阿弥陀着实恶了严晓仁,这新官上任的严氏宗主把那破破烂烂的逍遥扇捏的嘎嘎作响,添油加醋道:“此人归真修为,抢先来此多日,那宝贝必定落在他手中了。”
严晓仁并不知道,阿弥陀闯入地牢劫走魏元志的时候,还“顺手”解决了他另一个族兄,严氏眼前的困局大半是这袭黑斗篷造成的。
一枚犼兽蛋引动八方风云,严氏破家,富家子姬忠也闻着腥味而来。
姬忠前来偏僻关城所求便是熙犼兽蛋,既然在这遇着了,便也不打算放过,何况他本来就不爽阿弥陀的放肆。
犼兽蛋不是虚无缥缈的面子,那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他自信可以活到那犼成长为仙兽,到时他在族内的地位必定在上一台阶,就为了这个,他姬忠便会全力以赴。
归真修士虽然难啃,但……也不是啃不下来的。
富家子真真准备发飙了,右手元力鼓荡,握住腰间那柄不起眼的青铜剑,作势便要拔将出来。
正所谓君子剑,霸道刀,姬氏先祖当年虽也是生生杀出的大周,这么些宇纪下来,王族的刀早就换了谦谦之剑,尤其是穆王八骏西游以来,这佩剑之风就愈发浓厚了,时至今日,王族已是佩刀者寥寥,佩剑者芸芸。
王族的剑再不起眼,那也不是普通的剑,富家子姬忠随身佩剑更不会是破烂货。姬忠手中元力波动,剑出鞘一丝,浓郁的绿光从出鞘的剑身散发出来,温温润润,沁人心脾,霎时间场间一片碧绿,照在阿弥陀厚黑的斗篷上竟盖过那黑色,给那黑斗篷染了个绿油油。
头顶着绿色的阿弥陀终于转过身来,摘下那有些不喜的斗篷,看着富家子手中绿光的源头,笑了笑,说道:“不愧是大周王族。”
随便一个王族,还不知是王室几代的远亲,随身兵器都是这般动人的灵器,果真不愧是富甲中土的九州,果真不愧是坐拥九州的大周王族。
阿弥陀笑得短暂诡异,想必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发笑,只一刹那,他笑容收敛,随手一挥,以元力勾勒出黑衣修士的身形,说道:“犼兽蛋不在我手中。”
“我败于此人之手,想来定是落在他手中了。”说着,复又幻化出汤三和汤九兄弟的身影,接着说道:“这两人是山脚下汤氏族人,号山汤氏族灭后,想必也一同落在黑衣手中。”
他瞥了关昊仁一眼,随手化出汤家村的场景,说道:“一个用金剑的反璞娃娃就死在这儿,贵宗主该是那小男爵?也死这儿了。”
阿弥陀那纤尘不染的光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也不知他修的是什么法决,竟生出一股庄严神圣来,即便没有那眼现莲花的迷魂之法,也让众人心中敌意大减。
这人容貌虽怪了些,看着还真是个实诚的。
富家子拔出的绿剑不知何时又送了回去,严晓仁差点没咬崩的牙口也松了,只有同时归真修为的驼子皱眉紧盯秃驴,一时不知这人是施了法术还是天生说服力强大。
“咳!”驼子看着自家主子还剑入鞘,轻咳一声,接过话题:“你是何人?”
“我是谁不重要。”
没有高手间充满道韵的对话,驼子没问你从何处来往何处去,阿弥陀也没答个山人自来处来往去处去,驼子问的俗套,阿弥陀回答也自是老套:我是哪个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不求那仙兽蛋,这娃娃本该是我徒弟,找到黑衣,仙兽蛋归你们,这娃娃跟我走就是。”阿弥陀指着汤九说道。
驼子闭口不言,往后一步,将话事权交还给姬忠,他只是富家子奴仆,就该紧守奴才的规矩,方才出声依然是示警,这秃子邪门的紧,自家小主人又年轻,他有些担心会吃亏。
“哦?”姬忠很自然地接过话题,心中念头急转,往日里的勾心斗角给了他很大的帮助,只一瞬就分析出了阿弥陀的目的——这柳叶眉的乡下小子或者那硬朗青年人。
如果这秃子得了犼兽蛋,还回头找自己合作,只要人,那这人想来值得他冒如此风险;如果他真没得到犼兽蛋,假装要人实则图谋宝贝,那么这人还是有意思的;如果他真是只要人不要宝贝,那么这人可就真真有意思了。
无论哪种可能,这一少年一青年都是能入归真修士法眼的人物,富家子姬忠很敏感地发觉了这点,大家族昌盛不衰有很大一个原因便是能以手中资源挖掘更多人才为己用,富家子姬忠明显不缺这意识,这俩小年轻他看上了。
突地,他皱起眉,不确定地看向一脸温和的阿弥陀,问道:“你说……他们姓汤?”
得到阿弥陀确认,知道底细的都不免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汤氏流落在外的族裔?整个梁州就只有蜀都那一拨姓汤的,谁成想这山旮旯还藏着一支?
想到那群从上到下,从老到幼蛮不讲理的混蛋,姬忠脑门就隐隐发痛,这事儿怎么就搭上了?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强自压抑住转身离开的冲动,他挥了挥手,似乎要赶走某些不大愉快的记忆,沉声说道:“找到他们。”
虽然很不想和姓汤的打交道,但仙兽蛋不是等闲,总要拼一拼,姬忠依旧怀疑宝贝在阿弥陀身上,依着他的性子,就该是给他强行揍趴下了,从里到外搜一遍,但眼下却不是时候。
一是时间紧迫,号山汤氏族灭?蜀都的那一家老少想必已经嗷嗷叫着往这边赶了,二来动手必定有所损耗,这秃子毕竟是归真修士,不受点伤怎么能拿下?而受伤之后万一遇着那群蛮子,硬是要揍自己一通,怎么破?
姬忠不复之前潇洒,挥挥手示意手下几位反璞修士安排下去,抬脚就要往天宇商行里去。哪知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思量,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愤怒,关昊仁心头思绪万般,此时见着富家子轻轻揭过,顿时满腔的犹疑,惶恐和不安尽数化作愤怒,一股脑喷向阿弥陀。
“妖人!”关昊仁虽知阿弥陀乃是归真修士,此时却是被关昊闲的死讯了,哪里顾得上其它:“你为何说我大哥身死于此?”
那天晚上胆敢对平民下手的魔头着实强大,后头追去的柏氏反璞身死的消息他几天前就知道了,本就对关昊闲担心不已,庆幸命牌一直没事,接引说的时候他还不信,此时由阿弥陀说来可信度大大提高,他难免惊疑,难免惶恐不安,恰巧姬忠偃旗息鼓,便尽数化作对秃驴的愤怒,只觉这秃子怎么看都不是好人。
“你对婕尹这孩子做了什么?”
“你是什么人?!”
“来关城作甚?!”
语气渐渐严厉,渐渐竭嘶底里。
“放肆!”
姬忠手背青筋暴起,怒喝一声,驼子归真修士的强大气势顿时死死镇压关氏众人,强行把他们一肚子的惊疑压回了嗓子眼。
“我说。”姬忠脸色铁青,大约也是因为此行极不顺利,关昊仁一众不知好歹,正正撞到了枪口,他说道:“找到这三个人,找到犼兽蛋!”
姬忠的怒火没人愿意承受,关昊仁后背冷汗直流,低头弯腰不敢再言语。
“哼。”富家子袖子一甩走进商行,想来不一会儿他的脸色会更加难看。
富家子思量再三,奈何他此行的两个目标,犼兽蛋已挫折连连,美人儿熙和更是没了影。
……
不知在富家子的怒火和自家的惶恐不安中,关氏该怎么发动势力遍搜号山一带,也不知两尊大神和三尊小神守在关城,小小关氏该怎么一个难受,汤九此时就感觉很难受。
昨天有人告诉你,今天你果真生生吞了一人,哪怕那人长得再怎么不想个人,哪怕那人看着真个儿香甜可口,汤九还是受不了这种被安排好的吃人戏码。
就像被躲猫猫被出车祸一般,充满了阴谋,以及强烈的不可控性的事儿让他打心底里反感。
更糟糕的是,他再次来到这个充斥着黑暗和虚无的世界,属于三只巨兽的黑暗世界。
从血色空间到黑暗世界,汤九一时间有些茫然,直到眼前极大的轰鸣声和狂暴的吼叫几乎要将他的小身板掀翻,方才从愤怒和抵触中反应过来。
一眼望去,巨大的九头蛇和黄金神龙已经奄奄一息,神武的朱雀更是早没有了踪影,代替朱雀的正是女魃精血所化的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