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人多，各院各路都有些乱，再加上府里出了这事，暗地里也多了许多巡着的家丁。长歌想了想，如今能安心说话的，便只剩了那地儿。
尚茗烟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跟着前面的人，先是拐了几下，进了个不常见的路，接着又是几段小道之后，面前出现了个拱门。
心里还疑惑这是府里什么地方，自己怎从未见过，前面带路的长歌却轻车熟路的直接抬步进了去，临进还回头望了一眼，示意她跟上。
二人走着，一路都是破败之景，前面的人走着走着，进了池塘边侧的亭子下，终于停住了步子。
尚茗烟还是第一次见这地儿，瞧四面打量了打量，刚想转头开口，便听对面的人问了话。
“我只问你一句，人是不是你害的。”
面前的长歌眸子冰冷，眉间紧皱，语气里满是质疑，却已透了几分肯定
尚茗烟一惊，望着眼前的人，微微张了张口，道：“你也不信我？”
长歌听了，微微侧过头去。
“大人不是都说过了，昨夜里我们一同睡下的，姐姐莫不是连大人都不信？”
“大人睡的沉，半夜里出来的事，倒也不难。”
“那姐姐护着的林巧兮，不也是能这般做？”尚茗烟嘴角勾起，眸子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姐姐你可曾这般问过那个好妹妹。”
“巧兮不会做这种事的，”长歌正言道，“不要再做什么托辞，我问的人，是你。”
尚茗烟却不说话，微微闭了眸子摇摇头，“不是我，怕我如今这般说了，姐姐也不会信的吧。”
那面上透出了丝失望，甚至有几分悲哀，长歌一怔，心意顿时软下了几分。
不对，这只是她的伪装。
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之前的认知并没忘记，长歌走上前去，语气里却到底还是软了几分。
“你若有何苦衷，可以对我直言，只是若要被逼到做伤天害理之事，却是万万不可的。”
“为什么，”眼前的人沉默了半晌，只开口问了这一句，“楚长歌，为何到现在，你还要摆出这等伪善。”
向后退了几步身子，尚茗烟沉着头，胸口微微起伏着。
“既已认定了是我，为何又来说这些话？还是说，这便是自小呆在府宅里，不食烟火的小姐千金，所特有的怜悯之心么？！”
“楚长歌，我尚茗烟，不需要……”
眼前的人说着的时候，头一直死死沉着，言辞之间，满是疏离。
长歌心里一紧，却没想到她会突然这般说，更没想到，自己在这眼心中，是如此之人。
她的心思，自己或许是懂的。
自小失了父母，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这样的自己，绝不是她所说出的，千金小姐。
一直一来，虽对这个女子心怀芥蒂，不敢太过接近，可自从得知了她的遭遇后，也算得是百般帮衬着，只求她能有半分心动，明白自己的用心。
可现在看来，终究还是败了，如今说来，即便是说出自己能理解眼前这个人的话，也无非是更显出一副愚弄的模样。
“你错了，”长歌对着尚茗烟，缓缓开口，“我没有伪善，更没有怜悯你。”
至少，不能让这个另自己失望的人，再继续害了府里的其他人了。
“你的事，我其实早就知晓了，那个男人，是几年前将你卖进鸿芸楼的人吧。”
“什么…”尚茗烟身子一颤，抬头望向面前的人，“你怎会得知。”
“婉儿一直在查，从那个和尚，或者说刘大奎进了府里那日开始，你的事便已被我二人知道了透了。”长歌说着走上前去，面对着满面惊的人，微微眯起眸子。
“而我，则是在老夫人怪病痊愈时候，便对你有了怀疑，不过这件事，婉儿并不知道，所以她还能听了我的话忍住不说，任由你继续在府里呆下去。”
“呵，”尚茗烟一笑，眼神却渐渐松了下来，“看来我的把柄，早就通通落了你手呢。那么，夫人，你打算怎么做呢？”
眉间微微皱了皱，长歌盯着眼前的人人，垂下的手紧紧攥起。
“我提醒过你的吧，多行不义必自毙，可你终究没听……”
“姐姐，在你眼中，我便一直都是如此之人吧。”不知为何，尚茗烟突然缓缓开口道了这样一句，“没错，老夫人的毒，和尚污蔑你的话，还有如今找来的人，都是我做的，如此说来，你满意了么~”
“果然是你。”长歌望着眼前淡然说出这些话的女子，心里一阵紧。
“果然么……”尚茗烟微微低了头，再抬起时，眉眼却微微笑起，“如今我都亲口承认给姐姐听了，你也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呢？出了这里，怕再没有第三个人作证了吧。”
尚茗烟说着，向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去。
“话说到了这地步，我也不妨告诉你，那个威胁我的人，我可以让他死，那么胆敢践踏阻拦我的人，同样也落不得好下场。”
言罢回眸一笑，模样妖媚众生。
“姐姐，你的夫人之位，可要好好坐稳了呢。”
一句话说完，起步离开。就在此时，却感觉胳膊被向后拉扯了一下，整个人都向后一个趔趄。
“不能走！”
长歌拉着前面的人，眼神里满是坚定，因为她知道，若此时不说清楚，事情会愈发严重起来。“放手。”
“你不能走，不能走……”
口中渐渐呢喃着，手里却又用了些力气。
留下她来又有何用呢，话也已经都说清了，自己也得到了她的承认，纵使再多劝，又能怎样呢？
什么都改变不了，此时的长歌心里很是通透，可偏偏下意识里伸了胳膊，只觉得不能让这人离开，只认为，一定有哪里还缺了些。
可前面的人却丝毫不可机会，身子使劲动了动，想甩开拼命拽着的人。
“你若再多做挣扎，我便开口让婉儿在老夫人面前说了清楚！”
长歌心里一急，脱口而出。
话说出去，本还有丝后悔，毕竟自己也还没做打算，可前面的人，身子却顿了一下。
“你……”
一句话才刚刚张口，尚茗烟突然身子一动，反转过来。
眼前的景象突然旋转起来，只记得眼前的女子，面如桃面，嘴角勾起，露出了倾城的笑颜。
手胡乱的抓了抓，突然感觉到握住了什么，便死死的扣紧，用了全身力气。
身子迅速下落，手里却还抓着，耳边似乎传来一句人声，还未来的及听清，便周身浸入了冰凉。
池塘上有了薄冰，可也只是极其单薄的一层，人落下去，只一碰，便传来咔嚓咔嚓声音，接着便进了水。
“救…救我！”
身子被那冷一激，瞬间恢复了理智，可随即传来的，是更加刺骨的寒。
在水中上下扑腾着，这时却发现，一旁几分远的地方，尚茗烟竟也在拼命上下疾呼。
自己刚刚拽住的，竟然是她！
不知为何，明明是生死攸关的时候，长歌却突然笑了笑。
竟然会这样死在这个世界，如此突然，如此简单，更讽刺的是，竟还拉了一个方才妄图杀了自己的蛇蝎女子陪葬。
看来自己找不到回去的法子了……
意识渐渐模糊，耳边似乎又传来一声落水声。
“幻听了吧，”眸子渐渐闭上，身子因为不再动弹，慢慢浸入了寒水里。
“永别了，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
热，身子很热。
四周似乎有无数条锦鲤过来，围着身子游走，有些痒，又有些疼。
“你们，可是来迎接我的？”
缓缓张口，却出现一堆气泡。
长歌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缓缓向前游着，四周是水流缓缓擦过，此时感觉起来，似乎也不再是那么刺骨了。
“鱼儿，这就是你们的世界么……”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阵轻松，在当下的世界里，没有现世的冷眼嫌恶，没有前世的尔虞心计，只是随着水流，渐渐向前，向前。
若能化鱼如此，逃了人世，倒当真是逍遥自在，也算不枉此生了呢……
眼前的光突然愈发强起来，长歌向抬手去挡，却发现怎样都阻止不了眼前的刺痛。
“长歌！长歌！！”
耳边渐渐穿来唤声，身子渐渐有了知觉，却感到自己正被拼命摇晃着。
“咳咳，咳…”
剧烈咳嗽了几下，一口水从嘴里溢出来。
“长歌！你醒了！”
耳边的声音大了几分，也清晰了许多，眸子缓缓睁开一缝，眼前的一切却依旧模糊。
“我还活着。”心里暗想，这时才感觉到，自己正被一个人抱着，可那人的容貌，却和四周的景一起，只模糊在了眼里。
“珺郎，是你么……”费力的张张口，最终却只是喃喃一声。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你了，绝对不会，绝对……”
那话传来到怀抱之人的耳中，却并未唤来回答，只是感觉身子被一下抱起，离了地面。
“你，想办法将人送回去。”站起身子，望着躺在另一边的女子，对身后的人说道。
“是。”那人虽皱了皱眉，尽显出为难，却终究还是低身听了命，“那夫人她……”
那人微微眯起眸子，望了望怀里横抱起的人，薄唇轻启。
“未见。”
身后站着人怔了怔，却终究还是看着眼前的二人，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