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娘自小与形形色色人等接触,察言观色能力非等闲人可比。凌靖雪深知这一点,看过书信后表情格外凝重,良久不发一言。
司马家的儿郎个个英气逼人,何况徐恬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自然极易被人吸引。依李姨娘的观察,尽管徐恬与司马琤仅仅见过一面,徐恬却对他极为倾心,只言片语间甚至流露出非他不嫁的意愿。
就算司马琤并非有意接近徐恬,两家在皇帝眼皮底下结为秦晋之好亦非幸事。但凌靖雪深知徐恬个性倔强,不禁十分头痛。
第二日清早,凌靖雪还未想好如何给徐恬回信,又接到了皇帝第二封诏书。
如果说前一封是责难怪罪的诏书,第二份则充满了回护之情。不仅大肆赞扬了徐寒以身替换魏老将军的义举,甚至提及了凌靖雪救护徐寒的行径。她越听越诧异,不由打断问道:“上面真的盖着父皇的玉玺?”
传旨的宫人显得非常惊讶,战战兢兢道:“奴才斗胆……”凌靖雪摇摇手止住他的话,客气地点点头:“有劳曹公公。”
以她对凌风龙的多年了解,绝不可能在短期内连发两道内容截然相反的诏书自打耳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联想到离京前皇帝的种种举动,她更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等到深夜,徐寒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中。凌靖雪服侍他换了身轻便的袍子,递上一杯浓浓的酽茶,方问道:“你打听过没有?”
徐寒长长叹了口气,望着她的眼睛,神色复杂:“有人说服吏部尚书韩大人在皇上面前为我说话,你猜此人是谁?”
“难道是……司马琅?”凌靖雪突然灵光乍现。
徐寒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摇头道:“不是,是韩大人的二公子。”
“莫非驸马与韩二公子有私交?”凌靖雪莫名其妙,皱眉道。
“我连韩二公子的面都未见过,谈何交情!”徐寒表情有些不自然:“乍听之下我反应与你一般无二。但曹公公无意提及韩二公子在工部任职,总算有些头绪。”
不待凌靖雪追问,他自己续道:“倘若我记得不错,司马琤亦在工部任职,似乎与韩二公子同在李大人手下,私交甚笃。”
“你的意思是,司马琤为了恬姐儿,联合韩二公子上书为你求情,皇上竟然允了?”凌靖雪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他不过是个小孩儿,如何有这样的本事?”
“司马琅与我同龄,司马琤比他兄长年幼三岁,今年刚满十八。”徐寒脸色阴沉,猛地击在书案上:“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机,以后如何了得!”
凌靖雪则与他有着不同的想法,沉吟道:“如此人才若不能引为强援,将是个有力的对手。既然他看中了恬姐儿,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与徐家交好之意甚明。若事态无可挽回,倒不如试着拉拢司马琤,弄清他的意图。”
徐寒抿唇沉默不语,凌靖雪唯恐自己话说得太过伤了他的自尊心,忙试着挽回:“孙子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哪怕驸马看不上司马琤的为人,总可有个防备。”
“或许你说的不错,”他思索着点头:“皇上纵然忌惮徐家,对司马家又何尝放心?我们总想着韬光养晦以至步步退让,司马琤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者与我们意见相左,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亦未可知。”
凌靖雪眨着眼睛,不明白他的意思,徐寒进一步解释道:“倘若徐家与司马家结为亲戚,等于竖起坚不可摧的联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到时候皇上想动我们任意一方,非得百般思量不可,倒不失为一种保护的手段。”
“司马琤少不更事,难道驸马也这样想?”凌靖雪思虑良久,摇摇头道。
“我如何想并不重要,”徐寒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司马琤既然说动了韩二公子,司马琅不可能不知情,甚至赵郡公亦有可能卷入其中。既然司马家公然向徐家示好,我们总不好拂了他们的面子。”
看样子徐家对皇帝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开始想办法反戈一击。凌靖雪斟酌良久,试探着问徐寒:“你是否记得我曾提过朱大叔上黑云寨的事?”
徐寒一怔,不明白她有何用意,缓缓点头。这些话在凌靖雪心头酝酿了许久,而今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深吸一口气,探身到床头摸出一卷书,藏在袖中,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诧异地挑眉,他温言抚慰:“你我夫妻同心,但说无妨。”
仿佛顿时有了无尽的勇气,凌靖雪感激地笑了笑,将书卷递给他:“这是朱大叔临行前送给我的,想来你大约有兴趣……”
心中隐隐有个揣测,徐寒将信将疑地打开书卷,上面赫然是凌靖雪的笔迹,但所书内容则是用兵之道,寥寥数字便觉精妙无穷。“你从何处抄来?”他压抑住心头的激动,怀着重重疑虑,抬头问道。
凌靖雪咬着唇,攥住他的手:“这是我外祖父生前交托给朱大叔的……”
“唐国公的兵法?”她话未说完,徐寒已经惊喜交加地蹦了起来,翻来覆去看着手里的书卷:“于是你誊了一份?真的是唐国公亲手所书?”
“外祖父的笔迹我从小看得熟了,”凌靖雪回答:“我知道这份兵法关系重大,除了你和司马琅,父皇亦多次问起。阴错阳差之下我无意得到,正不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唯有请你帮忙拿个主意。”
徐寒亦从最初的狂喜中冷静下来,深觉她的思虑不无道理。倘若诚实上缴,皇帝本就忌惮徐庭仪领兵打仗的能力,如今徐家儿媳又得到了唐国公攻无不胜、战无不克的兵法,更会将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但若隐秘不报,一旦被人揭发,皇帝便有了极好的理由将徐家一网打尽。左思右想,徐寒始终举棋不定。凌靖雪看出他的为难,垂下眸子:“其实另有一件事,我一直希望坦承地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