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好容易劝住了方五娘,心疼地为她梳理光洁略显零乱的发鬓,苦口婆心道:“大喜之日,你千万不要任性。只要二哥的心在你身上,公主再多心机也是白搭。往后的日子有我帮衬,绝不会让她们再欺负你。”
方五娘知道姐姐的难处,含悲带怯地应允了,一步一回头望着姐姐,慢慢去了。
徐家给她安排的住处紧邻凌靖雪住的正院,抄手长廊蜿蜒曲折,掩映在参天古柏之中。原是徐寒练武歇脚的住处,只有三间不宽敞的小房。因此处地理优越、环境清幽,太夫人特意指给了方五娘居住。
徐寒无事可做,仰面躺在榻上,鬼使神差回想起了与凌靖雪的新婚之夜。身着大红嫁衣的她肤白如玉,美得令人心悸,却勾不起他任何激情。当时的他满心激愤,一心认准她是破坏姻缘的刽子手、打入徐家的奸细,狠狠折辱了她。
几个月相处下来,他渐渐在她身上看到了孤独、无助,正像当初她问“为什么”时眼里的哀伤。他略感不安地翻了个身,仿佛她凄楚的眼眸就在眼前。努力驱开恼人的思绪,他设法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到方五娘身上。今天是他梦寐以求的日子,最爱的人即将成为他的妻子。等了这么久,他终于能真正地拥有她!
他竖起耳朵倾听,长廊回响起阵阵脚步声,粉红色的身影越来越近,步子却越来越慢。她还是一样害羞!他唇边绽开一个宠溺的微笑,右手单撑一跃而起,快步走到她的身前,温声安慰:“连我都害怕么?”
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男子气息,方五娘顿时忘记了所有的不快。一颗心猛地悬在半空,紧张得忘记了呼吸。她似乎感觉到了他眼中呼之欲出的情意,不敢抬头看,慌乱地转过身,结结巴巴道:“你……你别靠得这么近!”
徐寒轻笑一声,并不依言走开,反而张臂将她一把打横抱起,炙热的呼吸抚上她滚烫的耳垂:“不靠近,我怎么成为你的夫君?”
方五娘脸红如醉,心心念念的幸福终于成了现实,激动得几乎要昏厥过去。一双柔嫩白滑的小手牢牢攥住他的衣领,声若蚊蚋:“你……你轻点。”
徐寒大笑着答允,抱着她翻身滚上红木雕花实心大床。方五娘猝不及防,忍不住哎哟了一声,低声撒娇:“让你小心点,偏偏使大力。”
徐寒坏笑着,忽然张口吻住了她的耳垂。方五娘瞬间呼吸急促,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俏脸红得好像要滴出血。
突然几声清晰的敲门声,令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继而意识到外面有人。联想徐寒方才的亲密举动,她又羞又怒,捞起被子盖住了头。
徐寒正在兴头上,不耐烦地怒喝道:“谁?有事明天再说!”
门外传来书剑战战兢兢的声音:“老爷有要紧事,请少爷马上过去一趟。”
书剑和砚剑打小跟着他,自然不是不知眼色的,难道徐庭仪那里出了事?徐寒心里一紧,起身穿上外袍,故作轻描淡写对方五娘道:“我过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毕竟是新婚之夜,他想了想,靠近补上一句:“你等着我,莫不要睡着了。”
方五娘裹在被子里,羞得只想装听不见,怕他担心,低低应了一声。
徐寒疾步穿过长廊,问身后气喘吁吁跟着的书剑:“老爷什么事?”
书剑连走带跑,上气不接下气回答:“小的也不知道,是王管家来传的话,只说让少爷马上过去。小的多嘴问了几句,王管家才说有几位大人来了。”
难道是朝里大人要见他?徐寒疑虑重重,惦记着房中的方五娘,不知不觉又加快了脚步。可怜书剑一路小跑,不敢大步超过徐寒,一路跑跑停停精疲力竭。
徐庭仪见他面色微赤,稍稍喘着粗气,点点头指着身旁的椅子:“你且坐下,我有话和你说。”打了个手势令身边小厮退下。
他转身从桌上抽出两本折子,递给徐寒:“这是木大人刚才给我看的誊录本。”
徐寒不解其意,打开瞟了两眼,不觉怒气上涌:“张恭甫这老匹夫!”
徐庭仪摇摇头止住他的话:“皇上虽未下旨将朝阳公主大丧定为国丧,皇后却有这个意思。吏部侍郎李大人的四公子原与工部赵大人次女定了本月过定,也以时辰不吉推到了后半年。偏咱们家迎娶新人,不是授人话柄是什么?”
徐寒梗着脖子狡辩:“我与五娘的婚事早已说定,后两月是五娘祖母和娘亲的忌日,焉能办喜事?我与孟然兄讨论良久,方大人那头被人追得紧,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说到底,不过妾侍罢了,何伤大雅!”
徐庭仪看着他,目光显出几分冷厉:“是否合适,你真的不清楚?”
徐寒语塞,不禁低下了头。徐庭仪负手森然教训道:“皇上本就对徐家虎视眈眈,再以不敬公主为名被人参上两本,惹得皇后发怒,只怕更难收拾局面。”他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娘求了我许久,说你心里苦。我只道悄悄把婚事办了便不打紧,一时心软允了她,没想到惹火烧身。”
徐寒皱眉沉思:“婚事是恬姐儿筹划的,论理不该引人注目,方家那边我也百般叮嘱,怎会出了纰漏?”沉默片刻,他脱口而出:“难道是公主?”
“我也怀疑过,但她一个深宫女子,如何能接触到外臣?何况是张恭甫这样油盐不进的所谓清官!”徐庭仪负手深思:“倘若皇上已经知晓,断不会放过整治徐家的大好机会。方才木大人的意思是卖我一个人情,似乎已经说服了张恭甫。”
徐寒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一时半会想不出来,唯有无言以对。
徐庭仪收回思绪,严厉地斜了他一眼,余光扫过歪斜的衣襟,更觉不快,语气毫无转圜余地:“无论如何,你与方五娘的事暂时不能声张。近几个月你且歇在公主房里,莫要被人抓住了把柄。”
徐寒立时怔在当场,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