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再使小性子,徐寒从来都温声细语,舍不得呵斥她一句,而今却……她愣了好一阵子,回过神眼泪汹涌澎湃,仿佛要将他淹没其中:“你……你骂我!你从来不会骂我的!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病中的人难免神志不清醒,徐寒情急之下冲她嚷了一嗓子,立刻就后悔了。将心比心,若换了她病在榻上,他亦急得六神无主,无怪她乱了方寸。再看她哭得肝肠寸断,他的心仿佛也揪成了一团,压抑得喘不过气。
他张臂想将她拥在怀中柔声安慰,却被她赌气地甩开了。他毫不气馁,好言好语耐心地哄着她。不知说了几大车的好话,她总算抽抽噎噎止住了哭泣,认真地望着他:“那你答应我,不许喜欢公主!”
真是孩子话!他满口应承着将她揽在怀里,刮了刮她的鼻子:“都哭成花猫了。我今晚留下来陪你好不好?往后可不能任性了。”
想起当日的丢脸事,她亦神色懊恼,乖巧地应着,撒娇道:“人家担心你,想偷偷溜进去看看,哪里知道会惊动太夫人!”
他忽然心中一动,眉头拧成一个结,端正了语气问道:“是谁给你传的信?”
方五娘对他向来知无不言,脱口而出:“书剑!”话刚出口顿时后悔,万一他不喜欢身边人通风报信,连累了书剑事小,往后还能倚靠谁?但改口已然来不及,她只好弥补道:“我逼了他半天,总算问出几句话。”
徐寒心思却在另一件事上,听闻是书剑松了口气。方五娘大闹徐府,得益的只有凌靖雪一个。倘若一切皆是她策划,蒙蔽了徐家上上下下,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但书剑对凌靖雪插足他与方五娘之事颇有看法,必不会听命于她。
方五娘见他不追问,悄悄把话题转开:“我闷在屋里好几天了,你陪我出去转转好不好?”仰头望着他,眼中满是求恳的神色。
几日来她大约寝食难安吧,他笑着拢了拢她的秀发,心中微歉。两人肩并肩走出院子,路过侍立一旁的书剑身边,他有意无意地瞟了几眼,若有所思。
“驸马罚了书剑半年银子,可说了原因?”墨竹急匆匆地追问。
墨梅被她惊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我听他们说的。”
凌靖雪眼神示意墨竹不要慌,摆摆手道:“知道了。”
墨梅福身刚退下,墨竹便迫不及待地解释:“公主和驸马说话的时候书剑一直在门外听,我特意让人都走开,他一点都没有怀疑,怎么会……”
“你们不要乱了阵脚,就算驸马罚了书剑,也不见得怀疑我们。”凌靖雪静心细思,越想越觉得徐寒不可能发现自己的布置:“书剑忠心方姨娘,驸马却不见得喜欢他一仆侍二主,或是因为这个缘故罚了他也未可知。”
依徐寒冷漠沉稳的性子,必定不喜欢身边人多嘴多舌,她渐渐有了把握,吩咐荷澜开了箱笼:“你就说看在他侍候驸马多年的份上,私下给点银子。记得要大张旗鼓,还要嘱咐书剑不可告诉驸马。”
书剑向来花钱大手大脚,猛然没了进项,正在发愁后半年的生活。荷澜忽然雪中送炭,他感激涕零,忙不迭收了,连声道谢。这种事本来就容易成为谈资,墨竹只稍稍放了个风,满院皆称赞凌靖雪会做人,是个体恤下人的好主子。
墨竹喜滋滋地给凌靖雪转述下人的话,抿唇笑道:“这些都是二少爷院里的老人儿,只要大家众口一词,日子长了二少爷自然知道公主的好。”
凌靖雪笑笑:“难为你四处奔走,这几日好生歇歇罢。”
意外地抬了抬眼,墨竹欲言又止。凌靖雪敏锐地感觉到了,拍拍她的背:“既然跟了我,咱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有什么话莫要藏在心里。”
“奴婢只是觉得,公主对咱们特别好……”这话大有巴结之嫌,墨竹臊得满脸通红,着急着摆手:“奴婢只是随便琢磨。”
往事历历在目,凌靖雪叹了口气,感慨颇深:“当年若没有荷澜她们一力护着,我早不知道在哪里了。”
墨竹恍然大悟,深觉自己多嘴,不知找什么话掩盖过去。恰好荷澜在这个时候进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垂手而立。
墨竹知道他们主仆俩有话说,忙不迭退了下去。荷澜确认四下无人,方附耳道:“苏公公派人送信儿,皇上问公主的事办得怎样了。”
一听皇上两字,凌靖雪霎时面寒如霜,冷冷道:“你告诉他,这些天我忙着绣他赐的绸缎,没空调查免死金牌藏在哪里。”
凌风龙脾气暴躁,她这样明嘲暗讽,难保不会恼羞成怒。荷澜怕她吃亏,好言劝道:“公主久久没有进展,想必皇上着了急。奴婢说几句好话,先拖着也就是了。”
“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徐家对我百般不信任只因为他。”忆起徐寒的冷漠态度,她心头大恨:“自己想做出尔反尔的丢脸事,何必扯到我身上来!他不是素来当做没有我这个女儿么?现在怎么巴巴派人来问我?”
见她动了气,荷澜不敢再劝,立在一旁面有难色。过了好一阵,她略略顺过气,缓缓道:“想拿到免死金牌救子渊,非得得到徐庭仪信任不可。他若不配合我演这场戏,我一个人终究难能。”
荷澜松了口气,展颜笑道:“奴婢就怕皇上心急之下错怪了公主。如今只要向苏公公说明,皇上必能理解您的一片苦心。”
谁知她摇了摇手:“你不需告诉他,只照我的话说。”
荷澜怔了怔,但她态度坚决,唯有迟迟疑疑地去了。
凌风龙乍听之下果然气急败坏,眉宇间现出一抹厉色,冷冷道:“好好,自以为翅膀长硬了,还是以为徐庭仪能护得住她?看来朕不给几分厉害瞧瞧,连自己的女儿都敢造反!”袍袖一挥,他怒喝道:“拟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