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严给新生的女儿起名为音姐儿,大奶奶产后身体虚弱,孩子暂且抱到二夫人房里抚养。太夫人望着熟睡的婴儿,叹了口气:“可怜严哥儿媳妇,盼儿子盼了几个月,到头来生个丫头不说,还损了身子。”
管妈妈亦感叹:“十来天了,大少爷还不敢告诉大奶奶,只怕她受不了。”
“苦命的孩子!”二夫人泪眼婆娑,抱起孩子:“往后音姐儿长大了,想要个弟弟妹妹可怎么办!”大奶奶怀孕时她诸多不满,如今却十分疼惜起自家侄女来。
“当时姐儿脚先伸出来,我瞧着心里发慌。”管妈妈回忆起当天的情景,仍心有余悸:“大奶奶身量窄,姐儿养得好,大半个时辰还不见出来,可把我们吓坏了。幸好后来王太医有法子,终于平平安安生了下来。我们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
“说来说去,都是那孩子没福!”太夫人一边摇头叹息,一边端正语气与二夫人商议:“我和老二商量过了,老大不能无后。严哥儿本就心疼媳妇,她遭了这么大罪,短期之内纳妾怕是不可能。”
当初二夫人费尽心思把大奶奶弄进徐家,自然不希望前功尽弃,连忙附和:“可不是!严哥儿对媳妇的好当真难能!那日若不是我死命拦着,他只怕冲进产房了。这个时候提纳妾的事,不光在他媳妇心口上捅刀子,严哥儿自己也不好受。”
知道她的私心,太夫人却懒得和她计较,话题一转:“所以我和老二说了,先把李氏接回来住,等她胎像稳定了再想法子。梧哥儿媳妇还在气头上,公主和五娘更不必提,若再失了李氏的胎,我如何有脸面对徐家列祖列宗?”
“李氏出身不好,胎像本就比平常人更危险。如今别院只有她一人住着,冷暖皆无人照应,外人该怎么议论徐家?”太夫人已经拿定了主意:“我打算先将她放在你的院子里,与梧儿媳妇见不着面,免得生出事端。”
“我的院子?”二夫人一怔,委婉反对:“老爷常来常往,怕是不方便。”
“这我自然知道,”太夫人皱眉,略带不满抿了抿唇:“你们后面的小院还空着,暂且让李氏住下,平日你时常照应着。”
二夫人眼见木已成舟,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太夫人想了想,特意叮嘱道:“不管她出身如何,如今进了徐家门,肚子里怀着我们徐家的骨肉,你就要当她一家人看待。无论男女,定要让她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
从慈心堂出来,二夫人只好命人着手收拾房间,准备安胎的补药,又拨了几个婆子照顾。李若娇搬进徐府的消息如长了翅膀,迅速在徐家内宅传开。三奶奶乍听之下故作镇定,转头却失手砸了定窑缠枝纹小茶盅,显然气得不轻。
凌靖雪亦听说了,不由心中微歉,与荷澜感叹:“我原以为只要不让李氏进门,三弟的心早晚会回到三弟妹那里。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李氏当真福气不浅!”
“墨竹昨儿提到,太夫人也这么说。”荷澜无奈摇头:“宫里多少娘娘都怀不上,她一个用过红花的风月女子,未免运气太好了些。”
“怕的不是运气,而是她的手段!”凌靖雪眉头渐渐蹙成一个结,托腮沉思:“驸马提起李氏无一语责备,可见她对男人的掌控。如今光明正大养着孩子,三弟非得时常过去看她不可。三弟妹心思又冷,一来二去,只怕让她拣了空子。”
似乎为了证明凌靖雪预言的准确,李氏自进府以来便时常推说身子不适,每日只在房中静养绣花。徐梧想起大奶奶的事放心不下,时常趁三奶奶不注意过去探望。太夫人为孩子着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夫人则干脆装不知道。
倘若此事发生在大奶奶身上,非抓着头发大闹一场不可。但依着三奶奶的性子,越伤心在意,越要装得若无其事。她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连问都懒得问一句。
刚开始徐梧还有愧疚之情,日子长了反而成了习惯。起初三五日去一次,后来竟演变成了每日探望,惹得府中人议论纷纷。直到太夫人看不过眼,明里暗里告诫了李氏几句,他们才算有点收敛。
“姐姐,那个李姨娘实在太过分了!”方五娘一阵风般刮进了三奶奶的房间,气鼓鼓地骂道:“今儿我在花园散步,真倒楣遇到她和两个丫鬟,只好打了个招呼。本来笑笑也就过去了,谁知她非拉着我说话,还问我姐姐好不好!”
“哦,”三奶奶右手持书,一边听她说话,眼睛仍不离开书卷,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向来不在意这些么?怎地好端端与她赌气?”
“我是看不惯她那副扭捏作态的模样!”方五娘想到李氏的打扮,打了个寒噤:“姐姐不知道,她今天穿了一件桃红夹纱的褂子,薄得都快透明了,偏偏还拿把美人团扇一个劲地扇风,生怕别人看不见她手上的翡翠镯子。”
三奶奶听得眉头直皱,仍没有放下手中的书本:“你如今愈发小家子气了,连别人衣裳首饰都留意起来。她爱穿透纱尽管让她穿去,无事理她作甚!”
方五娘一片好心提醒,谁知她竟丝毫不领情,不由气道:“昨儿三姐夫差点宿在李氏房里,难道姐姐也不介意?”为了监视徐寒与凌靖雪的感情进展,她近日学着别人派耳目打听消息,头一件就探到了徐梧身上。
手指一顿,三奶奶神色微变,勉强维持着淡漠的语气:“腿长在他身上,我能有什么法子?他若没有在李姨娘房里过夜,孩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姐姐,你明明在意三姐夫,为什么不承认?”方五娘看着她发颤的手指,觉得不可思议:“就算寒哥在公主房里,只要我心里想他,一样敢冲进去找他。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告诉姐夫你的心事?”
“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你懂不懂?”三奶奶眸光流转着剪不断的哀伤:“如果他心里没有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方五娘看着姐姐灰心丧气的模样,想起李氏与徐梧相依相偎的亲密,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