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桥,我是乔老爷,告诉你,你在珍妮特卧室里找到的金黄色头发是假发。你在罗南村屋里拿的两个玻璃杯和烟头,都有珍妮特的指纹,那几根黑色头发也是珍妮特的,看来米兰达在罗南房间里看到的纸条很重要,种种迹象都证明罗南和绑架案有关系。你说他能把肉票藏在哪儿?”
李桥正坐在餐厅的一把椅子上,看厨师芬妮摆放餐具,乔老爷电话就来了,因为不方便回答,听完就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你来迟了,晚餐已经开过了,我在摆明天早餐的餐具。”芬妮说。“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看看墙上这幅画,顺便问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新的线索,和你聊天非常愉快。”李桥笑着说。“我只是个厨师,什么也不知道,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芬妮说。“珍妮特不是你的朋友吗,你知道她娘家在香港有什么亲戚吗?”李桥问。“不知道,她从来没有说过她娘家的事。”芬妮说。“你真的不知道墙上这幅画是谁挂上去的?”李桥说。“可能早就挂上去了,我没注意。一幅画有什么关系?”芬妮说。“知道上面画的是什么吗?”“我只是个厨师,完全不懂绘画。”芬妮说。“是澳大利亚的乌龙港呢,你不是去过澳大利亚吗?”李桥说。“我没有去过乌龙港,回头再聊吧,我要休息了。”芬妮走回厨房,留下李桥对着墙上的画发愣。
李桥整夜做梦,睡得很不踏实。道尔顿家的人轮番在梦中出现:艾琳的流行音乐俱乐部和绑架案有什么关系,马克为什么突然回到香港,道尔顿在窦二房间里干什么……这些疑问在梦中纠缠着李桥。他还梦见那幅挂在餐厅里的油画变得很大,画框在墙上不停地晃动着,晃动着掉在地板上,发出巨大声响。
李桥被这响声惊醒了,他头脑突然变得清晰,一下明白这几天自己为什么老在想这幅画了,模糊地明白这幅画和绑架案的关系了:那天他和温泽尔聊天,温泽尔说有人要以高得离谱儿的价买他的画,他难以拒绝。这个买画的人可能就是珍妮特,随后珍妮特就被绑架了,温泽尔也再没有出现。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一定有什么关联。
芬妮又失眠了。虽然睡前她喝了几杯尊尼沃克牌纯威士忌帮助睡眠,但仍无济于事。这种俗称蓝方的威士忌是芬妮最喜欢的,口感圆润,味道醇厚,工作结束后喝上几杯,昏昏欲睡但还没有睡去时,现实和过去都会变得模糊,有形的可触摸的世界慢慢远去。芬妮喜欢这种感觉,这就是在道尔顿家工作的好处。芬妮作为大厨,手下还有两名助手,打理日常只有四五位主人、十几个仆人的伙食实在是非常轻松。虽然芬妮和香港十几万菲律宾外劳一样都被称作菲佣,但亿万富翁家的大厨,一年挣几十万港币的工资,自然和那些苦哈哈的菲佣又大不相同。她十六岁出来闯世界,学会制作一流的中餐、西餐、马来餐,专在有钱人家做大厨。十年前进了道尔顿家,芬妮决定稳定下来,不再漂泊。她喜欢这儿的环境和工资,喜欢这儿喝不尽的美酒。但自从李桥出现在总督山庄,自从那幅画出现在餐厅的墙上,似乎好日子要过去了,她再不能享受那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她清醒地随时准备离开这个安乐窝。
从开着的窗子,不时从背后山林中传来零星鸟的梦呓声,风也把淡淡的海的味道吹进来。快三点了,芬妮还是睡不着,决定再到餐厅去看看那幅突然出现在墙上的画。她穿着睡衣,推开门走出房间。整个总督山庄静悄悄的,只有大客厅里值班的两个警察在沙发上发出呼噜声。
走进餐厅,摸索着打开电灯的开关,深夜里,餐厅一下变亮,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微风吹动窗纱,在白墙上挥洒着淡淡的影子。芬妮走近那幅画,虽然这两天她已经无数次独自看这幅画,她还是像第一次在这堵墙上看见这幅画时一样感到一阵惊恐,这是那幅画,是十七年前挂在乌龙港布莱别墅餐厅墙上的画。芬妮忍不住用手摸摸雕刻有玫瑰和爱神的古董画框,那画框突然掉下来,掉到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乔老爷,仔细听好,不要打断我的话,情况紧急,让我从头说起。你打断我的话,我可能忘记重要的细节,而你最擅长的就是在别人说话时插进不相干的话题。”李桥光着身子站在道尔顿家客房的地板上,大声和乔老爷通手提电话。
“这么多废话,快讲,现在是凌晨三点,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天亮吗?”被吵醒的乔老爷在电话另一端怒吼道。
“你记得道尔顿家餐厅墙上那幅画吗?”
“怎么,那幅画丢了吗?还是你在那幅画上发现那是一幅珍妮特被绑架的路线图。”
“那幅画没有丢,还好端端挂在餐厅的墙上,从上边也看不出珍妮特藏在哪儿。”
“看来没有那么紧急,请在七点以后再来电话,昨天晚上我一分钟也没有睡。”
“只占用你两分钟,听完我说的话,你会睡意全消。请不要再打断我的话。第一次我对你提起窦家餐厅墙上这幅画时,我说,这幅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温泽尔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流浪画家,他的画最多能卖到500块港币一幅,在尖沙咀文化中心广场的地摊上,他只卖到50块港币一小张。道尔顿是谁,他富可敌国,在世界各地拥有码头的人,光在他办公室墙上那幅毕加索的画就值一亿港币。温泽尔这幅几乎一钱不值的画怎么会出现在他家的墙上?”
“可能他老婆就喜欢这个调调。”乔老爷已经完全醒了。
“就算她喜欢这种谈不上品位的画,她买来了,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这幅画的出现?我推算这幅画是在珍妮特被绑架那天早上挂上去的,珍妮特自己挂上去的。”
“那又怎样,这和绑架案有什么关系?”
“我在尖沙咀文化中心的地摊上,偶然遇见温泽尔,和他聊了一会儿,我刚才在梦中突然想起他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他之所以来香港,是因为有人要以高得令人无法拒绝的价格请他画画,安排他来香港。买他画的人是不是就是珍妮特呢?既然她喜欢这个调调,假设那天早上珍妮特去见的就是温泽尔。”
“为什么?”
“因为温泽尔也住在两姐妹酒店。”
“那好办,你不是那流浪汉的朋友吗?去尖沙咀的摊位上问问他不就全明白了嘛。”
“但温泽尔不见了,我后来去了几次尖沙咀文化中心,温泽尔都没有出现。”
“照你说,没准他是罗南的同伙,两个鬼佬不远万里,跑到香港来绑架一个世界级的富婆。”
“这话说得太早,也可能他真和绑架案毫无关系,但这肯定是一个疑点,重大疑点。”
“大清早把我叫起来,你要我干什么?”
“让米兰达天亮后到酒店问一下,温泽尔回没回酒店,再装成清洁工,到温泽尔的911房间看一看,有什么线索,有没有大一点的画作,内容是什么。”
“好,没问题。那你做什么,躲在总督山庄的客房里指挥香港警察?”
“我会去一点点发现问题,昨天我又发现好几个疑点,只是还没想通,不知道应该把它们放在拼图的哪个位置。我会再去尖沙咀一带,不知是上天的暗示还是心灵感应,我总觉得这个案子和尖沙咀有重大联系。”
李桥的卧室正在餐厅的上方,在李桥大声讲电话期间,芬妮怕发出响声惊动李桥,随即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静静地听李桥的声音在头顶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