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前的案子和今天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急性子的艾琳问道。
“问得好,当然有重大关系,但是我必须先把中间的几个关键点说清楚,才能把十七年前的绑架案和今天的绑架案联系起来,我也是这一两天才全部弄清楚的。”
“我想先说说我的故事,我是怎么糊里糊涂撞到这个案子里来的。这里有几个疑点,也许可以作为分析这个案子的佐证。”“不用解释,你出现在哪儿,那儿一定会出现尸体,这是没错的。”乔老爷说。李桥笑了笑,继续说他的故事。
“也就是十多天前,我收到我身旁这位道尔顿夫人,也就是道尔顿集团公司下属国际金融证券公司副总裁珍妮特·窦的信,邀请我参加一个湄公河流域经济开发研究项目,为期半年。信写得非常客气,称我是著名的湄公河流域经济专家。其实在这个领域,我非但称不上著名,而且是完全没有名气,只是在读研究生时的专业是东南亚经济,写毕业论文时到越南做过一次关于人口迁徙的田野调查,出版过一本小册子,以后就再没有涉足这个领域。没有想到过了二十年,还有人记得我,为此高价聘请我。女士们,先生们,珍妮特·窦每月付我十万港币,还不包括在两姐妹酒店的行政套房。我禁不住诱惑,来到香港。”
“你从来都禁不住诱惑。”乔老爷插嘴说。
“当然,让我最终决定来香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在这个网络时代,
我年过四十,仍然未能免俗,忍不住经常在社交网站同各种虚无的朋友聊天,乐此不疲。半年前我在网上结识了一个名叫娥的女孩,我这里暂且把她叫作女孩。她品位高雅,非常健谈,我们每晚在网上聊天,我当她是红颜知己。”“女孩永远对你有吸引力,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乔老爷又插嘴道。
“别插嘴,这是很重要的细节。我把我被邀请来香港的事告诉娥,并告诉她,我恰巧被安排住两姐妹酒店。娥极力鼓动我来香港。在这之前,娥曾告诉我,她在香港两姐妹酒店工作。于是我上了飞机,来到香港。”
“到香港追女孩子来了,但那个女孩子好像一直没有出现。”乔老爷笑着说。
“我不明白,你说的重点是什么?”艾琳问李桥。
“我是被千方百计诱骗到香港,安排住进两姐妹酒店。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李桥说。
“为什么?”艾琳又问道。
“不光是我,还有好几个人被诱骗到香港,安排住进两姐妹酒店。”李桥说。
“还有谁?”艾琳插嘴问道。
“比如大家都不熟悉,住在911房间的温泽尔先生,他是生活在悉尼的流浪画家。前不久,一个来自香港的人和他接触,声称香港某富翁非常喜欢他的风景画,许以重金,邀请他赴港为其作画。来人先给他一张机票和一笔钱,让他飞来香港,安排他住进两姐妹酒店。”
“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珍妮特突然问道。
“我在尖沙咀文化中心广场见过温泽尔,和他交了朋友,他告诉我,他住两姐妹酒店,有人花高价请他来香港作画。其他细节是我的推测。”李桥笑笑说。
“两姐妹酒店离尖沙咀文化中心广场只有一步之遥,设计这个局的人对我的脾性略有了解,算着我一定会去文化中心广场散步,会在那儿遇见温泽尔,要不,也会在酒店不期而遇。”
“住在905房间的英国游客艾丽丝,被一家英国果酱公司以市场调查抽奖活动得奖者的名义,骗到香港,安排住进两姐妹酒店。”
“还有大家都认识的罗南先生,他在许多年前就被从美国远道招聘到香港,安排住进这家酒店。甚至连玛丽安小姐也是被同一个人安排住进这家酒店的。”
“在这个案子里,绑架案是为后来的连环谋杀案设计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哪怕只出现一次的人物,都经过精心安排。对于这一点,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明白。当绑架案发生时,我只是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绑架案。时间、地点、人和物,都有太多巧合。”
“比如,那天我精心打扮,准备去拜会我没见过面的老板珍妮特时,她却在那个早上被绑架了;她最后出现的地点是两姐妹酒店停车场,而我恰巧也住在这家酒店;还有,我刚到香港的那天下午,我在酒店门口遇见刚刚到达的玛丽安小姐,一个和珍妮特长得非常相像的人,她是我到香港交的第一个朋友。”
“你总能抓住一切机会接近女孩子,玛丽安是怎么回事儿,你一直不肯交代你和她有什么关系。”乔老爷不放过任何机会插科打诨。
“表面上她和这个案子似乎没有任何关系,但她是这个案子的点睛之笔,她的故事我们稍后再说。”
“我想说说那幅突然出现在道尔顿家餐厅墙上的风景画。最早让我把绑架案和谋杀案联系起来的就是这幅画。绑架案发生那天晚上,我在餐厅里和厨师芬妮谈话时,看到芬妮背后的画风格有点眼熟,就问芬妮这是谁的画,芬妮扭头看了那幅画一眼,就像见了鬼一样,吓得脸色苍白。”
“我问了总督山庄里所有的人,居然没有人知道这幅画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挂在这面墙上的。这是一幅温泽尔早年的画,我早上刚刚在尖沙咀认识了温泽尔,晚上就在道尔顿家的墙上看到一幅他的画,一幅突然出现在墙上的画,谁安排这幅画的出现,它是给谁看的,这不是非常诡谲吗?”
“直到温泽尔被谋杀了,我离开现场,回到酒店,回忆那一天经历的所有细节,我才觉得所有的巧合都不是巧合。”
“那天我扛着那袋赎金,按照绑架者的指示,在维多利亚港湾两岸兜了一天圈子,但绑架者一直没有和我联络。在钟楼广场游荡时,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或者直觉,有什么不寻常的事要发生了。”
“乔老爷一定赞同,有经验的侦探,往往不光注意犯罪现场的细节,他们懂得,犯罪现场和周围环境是一个整体,当整体环境的某一个环节,哪怕有了细微的变化,他们的神经都会有敏锐的反应,这就是直觉。”
“那天我拖着装有一千万港币的钱袋,疲倦地在钟楼广场上走着,我正准备在那个名叫‘翱翔的法国人’的雕塑前歇歇脚,突然感觉到钟楼广场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四下观察,发现从钟楼的窗子里伸出一支竹竿,上面挂着一顶黑色的澳洲牛仔帽。经常紧锁的钟楼门,拉开一道细细的缝。我本能的心里一动,觉得坏事了。我推门进去,发现温泽尔的尸体吊在横梁上。”
“一点儿也没错,你走到哪儿,哪儿就会出现尸体,你用你的直觉证明了这一点。”乔老爷揶揄道。
“在这个案子里,并不是我走到哪儿,哪儿就会出现尸体,而是我走到哪儿,就有人在那儿安排一具尸体给我看。挂在钟楼窗外的帽子,成千上万行走在尖沙咀码头广场上的游客,除了我,没有人会认出那是温泽尔的,即使有个别人偶然走过瞥一眼,也不会因此而产生和本案有关系的联想,这顶帽子是专门挂给我看的。”
“在刑侦学里,有人把连环杀人案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无策划的,另一种是有策划的。有一类罪犯头脑不清醒,事前不知道他要杀人或者杀谁,是冲动性的,兴之所至,杀完人立刻逃离现场,这是无策划的随机杀人行为;有策划的是一种有意识的冷静的杀人行为。罪犯头脑清醒,多数智商很高,事前经过周密计划设计,事后消除所有现场痕迹,让警方无从侦破。”
“温泽尔的谋杀案显然是经过周密设计的谋杀案,但它和普通的有策划谋杀案又有不同,谋杀者故布疑团,在现场留下大量物理痕迹和生物痕迹:如完整地吊在横梁上的尸体,用三幅温泽尔的画堵上三扇窗户,插在窗户上的竹竿和帽子,还有散布在空气中淡淡的香烟味和香水味。现场还留下了耐人寻味的心理痕迹,犹如进行什么宗教仪式,用三幅温泽尔的画堵上三扇背海的窗子,让吊在横梁上的温泽尔,临终前最后一刻用惊恐的目光,通过那扇唯一没被堵上的窗子,望着远处的大海。杀人者要说什么,对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