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条项链可能是阮安娜一起买的,她在一条项链的心形盒子里装了她自己的照片送给你,另一条里装了你小时候的照片,时时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这说明了你和阮安娜的关系。你在十年前就看到那条消息,那个照片,知道那个骷髅就是阮安娜,阮安娜不光是被绑架了,而且最后被谋杀了。”
“还有什么?”珍妮特说。
“《每日镜报》的消息中还说,这具骷髅可能是因为情杀而死,因为灯塔里的墙上用石片刻下几个字:掐死你,砸死你,淹死你,吊死你。”
“这是什么意思?”珍妮特问道。
“你母亲临死前已经知道是谁置她于死地,如果能活下来,她一定会复仇,但是她死了。你看到那条消息后,决心为母亲复仇,你不能确定谁杀死了阮安娜,但认定杀死阮安娜的人,就在那天晚上和阮安娜一起的那几个人中间,于是你开始制订你的复仇计划。”
“真会编。任何法官也不会拿你的故事取证。”珍妮特勉强笑着说。
“我现在讲这长长的故事,只是帮助在座诸位更容易明白故事中主人公留下的心理痕迹。世界上是有偶然存在的,但如果太多的偶然出现在同一个故事里,那就是精心设计了。我相信,只要乔老爷把所有现场留下的物理痕迹提供给法官,法官是不会反对专家提供心理佐证的。”
“诸位,我猜想珍妮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那几个当事人在什么地方。在互联网时代,这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不管你改多少次名字,专门的调查机构最终还是会找到你的。我猜想,你委托专门调查机构,找到所有的人。”
“按香港土地登记处记载,大约是2002年年初,你回到香港,因为你的姨母过世,你继承了两姐妹酒店。也是在这一年,在一个酒会上,你遇见了丧偶的道尔顿先生,应该是道尔顿先生遇见了你,一时惊为天人,立刻开始交往。几个月后,你嫁给了五十岁的道尔顿先生,当时你二十四岁。这与阮安娜当年远嫁澳洲的情况非常相似。”李桥把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道尔顿先生,道尔顿表情木然,不发一语。”
“需要提请大家特别注意的是,当年阮安娜的厨师弗吉妮娅改名芬妮,离开澳洲后来到香港,早珍妮特几年进入道尔顿家,担任大厨。在珍妮特和道尔顿热恋期间,道尔顿公司建立了金融交易部门,远在华尔街担任交易员的罗南先生,经珍妮特推荐,被聘为总裁。”
“我推测,你在嫁给道尔顿先生前就知道芬妮是谁,而且是你把罗南推荐给道尔顿,但我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会成为罗南的情人。他本是你母亲的情人,还杀死了你母亲。告诉我,为什么。”
“调侃我,我以为你会更善良一些。”珍妮特做出伤心的样子。
“哪能呢,我这个人的优点是心软,缺点是心太软。尤其是遇到你或者玛丽安这样的美女,经常会丧失抵抗力。”李桥说。
“又要说我了,我和这些谋杀案完全没有关系,你知道的。”玛丽安噘噘嘴说。
“是吗?但为什么这个案子的设计师,极力引导我去调查、去证明你和这些谋杀案没有关系,证明你是清白的,证明玛丽安就是玛丽安,为什么?”
“几天前我就对乔老爷说过,这个案子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我们都被引导着按一个剧本演戏,这当然包括我和玛丽安的交往,我对她的怀疑,以及我对这些怀疑的调查。为什么要让我费了好大劲去证明玛丽安是来自意大利的画家,是清白的呢?当我证明了玛丽安的清白后,开始问为什么。玛丽安小姐,你没有把你所有的活动告诉我。”李桥把头转向玛丽安。
“当然,即使是夫妻,也有权保持一点自己的隐私,何况我们还没有发展到那个程度。”玛丽安说。
“真对不起,玛丽安小姐,很不幸,你交了个侦探朋友,专门调查别人的隐私。我有个毛病,越是不明白的事,就越要搞明白。于是,我把珍妮特和玛丽安各自的样貌列成表,进行比较。她们不同的地方非常明显,一个是白种人,一个是黄种人,一个是黑头发,一个是黄头发。如果站在一起,一眼就能分辨。”
“她们的共同处是脸型非常相像,我试着把她们的照片印成黑白两色,她们就几乎完全一样了。另外,她们还有一些可疑的相关联处。她们其中一个人在两姐妹酒店消失,而另一个同一天在这家酒店出现。虽然珍妮特天生一头乌发,但她被绑架那天,我曾在她的梳子上找到几根金黄色的假发。还有两件事越发启人疑窦。”
“窦艾琳告诉我,她隔着马路看见我拥着玛丽安小姐,走进两姐妹酒店的正门,认出玛丽安小姐就是几天前,她在流行音乐俱乐部门前看见和罗南说话的人,当时她错认成珍妮特了。”
“昨天下午我回到酒店,遇见本格森先生,他对我说:‘你急着去找玛丽安小姐吗?我看见她回来了,她在街角的越南面包车前买了越南面包。这几天她对我不理不睬,几次碰到她都是视而不见。这个意大利小妖精,自从和你交往后,就失掉了基本的礼貌。’”
“但我上楼回房间后,玛丽安小姐告诉我,她一整天都躺在床上,根本没有下楼。”
“几分钟后,玛丽安小姐陪我下楼去给卖面包的竹小姐送一个礼物。竹小姐对玛丽安说:‘小姐,你穿了中国旗袍也很漂亮,喜欢我的越南面包吗?’这说明竹见过玛丽安,她见的那个玛丽安是谁呢?在流行音乐俱乐部门前和罗南说话的玛丽安是哪个?对本格森先生视而不见的意大利小妖精又是谁?难道有两个玛丽安?”
“于是,我布置了好几个人重新调查玛丽安,我的运气似乎更好。几天前,刚传出珍妮特被绑架的消息时,我拿着道尔顿先生给我的一张珍妮特的照片,在酒店里到处打听,看有谁见过照片上的人,有谁见过照片上的人拿着的手袋,手袋上镶着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石。当时没有人回答我。行政楼层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这里住着一位珠宝专家,我权且把她称作珠宝专家。她注意到这个手袋,仅仅从走廊往904房间的门缝里匆匆一瞥,就看到放在沙发上的手袋,看见手袋上镶嵌的宝石,价值连城的宝石。”
“对不起,奥德丽小姐,我要提到你了。这个专家就是玛丽安的邻居奥德丽小姐,今天凌晨我在她的房间,用一种非常专业的窥探镜,从和邻居相连的门下缝隙钻过去,窥探那个手袋的位置,我没有看见手袋,但我看见了两个人,两个一模一样的玛丽安,准确地说,一个是正在化装成玛丽安的珍妮特。”
“我顿时明白了,一直有两个玛丽安在活动,真的玛丽安总是和我在一起,假的玛丽安则进行她自己的活动,包括顺手从顶楼推下一个花盆。这个假玛丽安就是珍妮特,最后一定会拿着玛丽安的护照离开,这就是她要一个清白的玛丽安的目的所在。珍妮特离开后,玛丽安只要报失护照,到领事馆领一个新护照就可以离开了。米兰达连夜查了所有今天离港的旅客名单,发现好几位住在行政楼层客人的名字都在环球号的旅客名单上,其中就有玛丽安。所以我就来个守株待兔。诸位,还有什么不明白?”
“玛丽安是谁,她为什么会帮珍妮特呢?”艾琳问道。
“问得好,不过你还是没有仔细听,更没有用脑分析。刚才我在证明珍妮特就是十七年前绑架案中阮安娜的女儿时说,挂在两姐妹酒店起居室墙上最下边的照片中,留学生头,穿大衣的女人不是雯姑娘,应该是雯姑娘的女儿阮安娜。她怀抱的两个样子模糊的双胞胎婴儿,有一个是珍妮特。”
“是啊,你是这样说的。多奇怪,这家人爱生双胞胎,雯姑娘生了双胞胎,她女儿阮安娜也生了双胞胎。”艾琳说。
“那双胞胎中的另一个人就是玛丽安。”李桥说。
“真聪明,你是怎么猜出来的?”玛丽安说。
“是查出来的。当我得知珍妮特是从她的姨母那儿继承了两姐妹酒店,就推测她是阮安娜的非婚生女儿,挂在两姐妹酒店起居室墙上最下边的照片中留学生头,穿大衣的女人和澳洲报纸上刊登的阮安娜的照片非常相像,照片的纸质也比雯姑娘的照片年代晚了许多。我断定这张照片是阮安娜和她的女儿们。那她的另一个女儿呢,为什么没有人提起?”
“20世纪50年代,英国的妇产科医院已经建立了良好的登记制度,我们通过警察系统去电调查,很快查清楚,阮安娜真的生了双胞胎,孩子的父亲是白种英国人,双胞胎一个是黄皮肤,一个是白皮肤。黄皮肤婴儿被产妇的姐姐领走,而白皮肤婴儿被一对意大利的画家夫妇领养,他们是玛丽安的养父母。”
“珍妮特可能也是循同样的线索,查出自己有一个双胞胎姐妹,并找到了自己的姐妹,彼此一定非常喜欢。”
“我真是非常高兴有这样一个姐妹呢。”玛丽安说。
“和玛丽安相认不久,珍妮特就想到一个既能报仇,也能安全脱身的主意,于是请玛丽安来香港旅游,住进预先为她订好的房间,珍妮特也在这个时间消失了,神不知鬼不觉,住进同一间房间,演出了我刚才讲的戏码。她不能确认是谁杀死她妈妈,但她确认凶手就在这几个人之中,或者就是这几个人合谋杀死了阮安娜。珍妮特精心挑选了时间、地点、人物和环境,安排当年和阮安娜度过最后一天的四个人,按她妈妈当年在心智不清的状况下,用石片写在墙上的恶毒的话:‘掐死你,砸死你,淹死你、吊死你’,在尖沙咀钟楼掐死了温泽尔,把他吊在钟架上;在防空洞里砸死了艾丽丝,在她的手里放了一个小石片;在尖沙咀渡轮码头把芬妮推下海,淹死了她;在兰桂坊把罗南打昏,全身赤裸吊死在吊车上。他们一个一个在不同的地点被杀,为阮安娜的死负责。”
“我杀死了他们?简直是笑话,我虽然无法提出我的不在现场证明,但你也不能证明我就在现场。没有人会相信我这样娇弱的身子,能够杀死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十的男人和另外两个壮年女性。”珍妮特说。
“没人相信,我也不相信,但如果你有个帮手,那就另当别论了。”李桥笑着说道。
“越来越离谱了,谁是帮手,你可不能随便诬赖好人啊。”珍妮特说。
“好人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一个人,对你而言,可能他是好人、情人。对别人,他就可能是陌生人、仇人或者危险的人。人世间最复杂的关系莫过于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了。几乎每个人都顶着一个表面的面孔、职业和性格在社会上生活,与他人交往,大家都是好人。可在私下里呢,在这张好人面孔背后呢,他在想什么,恨谁、爱谁,他私底下与哪些人相好,做了哪些事情不想让好人社会知道,这些不想让好人社会知道的事,有些是所谓隐私,而有的就是犯罪,比如总督山庄的花园总管窦二先生。”
窦二听到点他的名字,猛地站起来,坐在旁边的乔老爷摁着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坐下来。“不要着急,这是我要说的下一个故事。”李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