牯子用手刨出了一个大树根。他把树根洗净了,将面部斩平,还用砂纸打磨好了,用嘴细心地把木屑吹光,做了一张桌子。
牯子自幼是个孤儿,甚至都想不起自己八岁以前是怎么长大的。他学说话也晚,至今都很少能讲出长句子。
好在在十九区,人们几乎都不太需要语言,他们只用拳头说话。
他很少与人交流,所以,对与老大、Chris的相识也就看得格外的重。因为他不擅表达,所以就做了这张桌子。从牯子懂事以来,在他无数次对幸福的展望中,首要的场景就是一张桌子,人们可以围着它随兴而谈,像画片上的家庭餐桌一样。
他对生活的要求不高,这时,看着收拾干净的五虎堂口,看着自己做的、配了三株小树桩做凳子的桌子,嘴角一咧,忍不住开心起来。
老大似乎很能体会牯子的这种情绪。夜已深,他跟牯子两人坐在桌子边上。
相对于明城,十九区的夜晚并不明亮。夜空中,只有强光的星星偶尔劈开街区的灯光,向你眨起眼。十九区的夜是黑的,但它不是乡下那种黑,而是被灯光涂成污浊的黑。
被那黑衬着,天上的星显得越发的寒凉冷冽。
犄子终于忍不住,问道:“Chris去哪儿了?”
老大想了想:”他可能需要消化一些事情。”
牯子没有听懂,却也不再去问。
桌上摆了三个杯子,一瓶酒。这些都是牯子找来的。那酒瓶上还印着
“1977”的字样,是百数十年以上的老酒了。杯子都是骨制的,已被摩挲得相当光滑。这三个杯子就是牯子童年拥有的所有玩具,是他打了十几架,从一堆孩子的宝贝仓库——一个垃圾堆里抢回来的,一直是他的瑰宝。那杯子实在是小,不知是哪家贵族小孩儿办家家酒时用的成套精致玩具中散落的三个小小道具。
这时牯子玩着杯子,似乎把它看得很重。他们没有喝酒,他们在等一个人。那么小小的杯子,握在牯子厚实的掌心里,有一种很滑稽的感觉。他玩了很久,让盯着他看的人,都会为那滑稽,心里升起一股莫明的苍凉来。
老大似乎在想着怎么开口。
好半晌,才听他道:“今晚,可能是你我最后的夜晚了。”
牯子一愣,他跟随这个老大,已足足有三个多月了。别看牯子体壮如牛,其实,论起心思,他基本上还是个孩子,有着跟强壮外表相去甚远的稚弱。若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在一场架打输后就服了老大。因为在他的心里,总是渴望着有什么人可以让自己跟随吧。
但三个月中,为老大做了那么多事,也眼看老大做成了很多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却从没在老大口中听到过这样悲观的口气。
他愣住了,一时答不出话来。却听老大道:“也许我该说得更明白:今晚,你和我,都有可能死。”他直视着牯子,“你们不该让跟踪的人活下来。我知道Chris心高气傲,但这不怪他。因为,那时你们还不知道我们的敌对势力有多么强大。我刚去了犄角街,所以知道昨晚有人逃走了。那么今晚,你和我,注定要死。”
“现在你可以选择,留下、还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