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3)
罗塔琉清楚地看到，安塞尔模早已横下一条心了，不管他怎么说，都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心了，他还注意到，安塞尔模威胁说，要是他执意不同意的话，他还要把这种糊涂打算告诉陌生人。为了避免更大的烦扰，他决定先答应下来再说，他心底里在考虑，既要满足塞尔模的离奇想法，又不要给卡蜜拉增添任何麻烦。因此，罗塔琉说，既然他自己已答应了，安塞尔模当然就不必向别人声张了。他还说等到自己高兴了，就去进行这件事。安塞尔模十分亲切而又热烈地拥抱罗塔琉，口口声声对罗塔琉表示感谢。好像罗塔琉答应了这件事就是为他尽了最大的义务一般，他们两人还答应第二天就开始实验，那时，安塞尔模得给罗塔琉机会，让他能和卡蜜后单独在一起，安塞尔模还得给罗塔琉准备金子和珠宝，好作为礼物送给她。安塞尔模提议罗塔琉一定要殷勤备至，譬如为她演奏小夜曲啦，唱歌啦，做诗赞美她啦，如果罗塔琉懒得去做诗，安塞尔模可以为他代笔。不过，罗塔琉说这一切全由他自己去做，当然，他的想法同安塞尔模大为不同。
事情就这样安排妥当了，他们就回到安塞尔模家中。他们看到，美丽的卡蜜拉正为丈夫比平常晚回家而愁容满面呢。罗塔琉告别了安塞尔模，也回自己家中去了。罗塔琉心事重重，他在想着自己该怎样处理好这件可笑的事情，要做得漂亮，既要让自己安然摆脱这件事，又要让安塞尔模高兴、满意。当晚，他想出了一个既能哄过安塞尔模，又不冒犯卡蜜拉的办法。第二天，他便到安塞尔模家去，卡蜜拉知道他和她的丈夫的交情不一般，便对他殷勤款待。饭后，安塞尔模说他有件特别的事情要出去处理，希望罗塔琉能留下来陪他太太，等他回来，他还说他大约要过一个半小时回来。卡蜜拉希望他别走，罗塔琉则主动提出要跟他一起出去。但是，安塞尔模以事情特殊为由，请他的朋友一定留下来，又嘱咐他的妻子在他回来前别把罗塔琉撇在一边。尽管他借故说非出去不可完全是由他那个傻念头引起来的，但是他装得很像，谁也没觉察出那些理由全是他自己捏造出来的。就这样，他留下他们两个，自己走了，所有的佣人都吃饭去了，没有人会注意他俩的行动。
就这样，罗塔琉觉得自己接受挑战了，面前的对手可是个有千种妩媚的美人，足可以令遇到她的所有男人为之倾倒，这怎不叫罗塔琉为自己的命运担惊受怕?罗塔琉开始首次进攻了，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漫不经心地单手托腮，请罗塔琉原谅他就在椅子上打个盹，等着他的朋友回来。卡蜜拉告诉他，他可以到隔壁房间里的沙发上去休息，那样会更舒服些。罗塔琉不肯，说在原地休息就很好了。这样，他就一直在那里打盹，直等到安塞尔模回来。安塞尔模回来一看，妻子在她自己的卧室里，而罗塔琉则还在睡觉，便以为给他们两个留下的时间够多的了，既有时间谈话，还有时间休息。于是，他急于要罗塔琉醒来，好和他一起出去，他便可问问战绩如何。罗塔琉终于醒过来了，同他的朋友一道出去。
对安塞尔模的询问，罗塔琉作了这样的回答，他说他认为在目前的情况下不便再向深处发展，他只是泛泛对她说些恭维话，称赞她聪明、漂亮，这样就能为今后要做的事作点铺垫，也能使她今后更乐意听他讲的话。他说，这正如魔鬼一样，如果人们一开始不能识破魔鬼的伪装，魔鬼便先在人们面前放一些惹眼而又赏心悦目的东西，并逐步巧妙地博得人们的欢心，因此，在魔鬼现原形之前，他通常都能达到目的。对罗塔琉所说的话，安塞尔模感到特别满意，他还答应每天都给罗塔琉提供机会。当然，他不能每天都外出，但是他会处理得天衣无缝，不让卡蜜拉有半点怀疑。安塞尔模的确说到做到，但是罗塔琉却自愿失去他为他提供的那么多频繁的机会。不过，罗塔琉仍然很自然地安慰安塞尔模，说他的夫人坚贞不移，她的贞操是无法动摇的；罗塔琉还说，他的夫人警告他，如果他胆敢这样无礼，她就要把他的企图告知自己的丈夫。他说到目前为止，她根本没给罗塔琉半点希望，也没给他半点怂恿。
安塞尔模说：“这就很好。不过，卡蜜拉不为所动的只是空话，而不是别的东西。现在，我们得看看在物质引诱面前她又会怎么样。明天，我给你两千金币，让你送给她。今后，我还要给你两千金币去买首饰。对女人来说，特别是漂亮女人来说，她们生性喜欢穿得漂亮，打扮俏丽，不管她们多么贞节，都是如此。如果她有力量来抵住这种诱惑，我就不会再麻烦你了。”
罗塔琉说：“既然这场冒险我已经开了头，我当然也得干到底。不过，我相信，她的拒绝会使我们失去耐性，她的贞操会抵住任何诱惑，我的努力只会以失败告终。”
第二天，安塞尔模给罗塔琉四千金币。拿着这些钱，罗塔琉的思想负担有如金币一样沉重，茫然不知所措，他真不知道该怎样编造出新的故事好去取悦他的朋友。最后，他决定把钱还给安塞尔模，向他断言，向卡蜜拉送礼，就像对她恭维一样，打动不了她，向她许愿就如向她起誓一样，也动摇不了她。因此，今后用不着再去试拭探她了，那样只能白费力气，毫无收获。不过，这只不过是罗塔琉的如意算盘而已。命运却另有安排，这使罗塔琉大失所望。有一天安塞尔模把罗塔琉和自己的妻子双双留下之后，便悄悄地走进隔壁一个小房间，透过门缝观察两人在干什么。他看到，罗塔琉半个小时没同卡蜜拉说上一句话，从这一点他便明白；他跟他说的那些什么献殷勤呀、缠扰不休呀、严词拒绝呀全是凭空捏造的，只不过是用来哄他高兴的假话而已。他要问个究竟，便从自己隐藏的地方走了出来，把罗塔琉拉到一边，问他卡蜜拉对他说了些什么话，他现在觉得卡蜜拉的态度又如何。罗塔琉回答说，卡蜜拉的回答很严厉，令人畏惧，他不想再干了，他还说他今后不敢再对她说那些显然让她反感的话了。
安塞尔模说：“罗塔琉呀，罗塔琉呀，你就是这样信守诺言的吗?难道这就是我从你的友谊中所应该得到的东西吗?我刚才就在门缝里看着你，我发现你没对卡蜜拉说过一句话。我很清楚，你以前同我说过的那些话呀、那些事呀全是为了骗我。要是你早就不想满足我的愿望，你又为什么要阻止我，不让我去请其他人来做这件事呢?”
安塞尔模再没多说什么，不过，这几句已经使罗塔琉惊慌失措了，他说了谎，谎言又被揭穿，实在觉得丢脸。为了安慰他的朋友，他发誓说从那以后一定要认认真真地去做，而且要做出实效来；他还说，如果他的朋友还想仔细观察他的所作所为的话，就会知道他说的全是真话。安塞尔模于是相信他了，而且给他提供更好的机会。安塞尔模安排一个朋友来邀请自己，而且死缠活缠，一定要安塞尔模到城附近的村里的朋友家中去居住，为了打消罗塔琉和自己的妻子的恐惧和害怕心理，安塞尔模决定到朋友家中住上八天。
世上有像安塞尔模这样不幸的男人吗?他费尽心机策划安排的竟然是要断送自己、使自己丢脸的阴谋。他有个很好的妻子，自己能平平静静地拥有她，任何别的男人都无法打扰他的幸福。他妻子的思绪只局限在闺房里、丈夫里，在这个世界上，丈夫就是她的希望、她的乐趣和她的愿望。丈夫的意志就是她的意志，丈夫的分寸就是她行动的尺度。她拥有爱、拥有名誉、拥有美貌、拥有贞洁，是什么挑动着他，教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还要对已经拥有的东西进行一番探求呢?这种事情恐怕是世上罕有!一个人如果追求不可能的事情，当然就会失去在可能的范围内的种种好处。这正如一位诗人所说：
一
“我从死亡求生存，
我从疾病求健康，
要安静，到争吵里找，
要财富，就在贫穷中。
永恒的真理呵，
就在永恒的妻子身上。”
二
“我的欲望热烈疯狂，
命运肯定不屑让我如愿。
别人轻而易举便能拥有，
我却费尽心机也属枉然。
因为我的要求如此过份，
世上从未有人如愿似偿。”
第二天，安塞尔模动身到那个村子去了，他先告诉卡蜜拉，说在他出门期间，他的朋友罗塔琉会来替他照管一切事务，与她作伴，希望她就像对待自己丈夫一样对待他。他的夫人是个办事谨慎的女人，她提醒丈夫说，他不在家时，请别人来代替，这是多么不合适，请她的丈夫三思；又说，如果他对她的管家能力有所怀疑，这次不妨让她试试，到头来，他会发现比这更大的事情她也能做得让他满意。安塞尔模说，她的责任就是服从，而不是争辩。她回答说，尽管这样做违背她的意愿，她还是照办就是了。她的丈夫走了。第二天，罗塔琉来到她家中，她把他当成丈夫最器重的朋友，该怎么尊重他，她就怎样尊重。但是，接待时她又特别小心翼翼，她从不让自己单独与他独处，她的房里总有个侍女，有个卡蜜拉特别喜欢的侍女蕾欧内拉更是不离左右，因为这位侍女是和她一起在娘家长大的。
开头三天，罗塔琉没同卡蜜拉说上一句话，尽管在佣人出去吃饭时，他本可以找到机会同她说话，但他还是一句没说。本来，谨慎的卡蜜拉吩咐蕾欧内拉在她开饭前先行吃好饭，这样她就可以时刻呆在房里。但是，蕾欧内娅自有其他事情要考虑，也想乘机快乐一下，而她所能获得的惟一较为方便的时间便是吃饭的这一段时间，因此，她对女主人的吩咐并不太在意，总是不守时刻，有时也便让卡蜜拉同罗塔琉独处。不过，罗塔琉还是没利用这些机会，因为卡蜜拉端庄稳重，这使他对她感到敬畏。
不过，这种沉默反而产生出相反的效果。因为尽管他的舌头没动，但是他的心却在动，他的眼睛也忙着观察卡蜜拉完美的外表。这美貌足以让冰雪燃烧，足以使铁石心肠变软。就在这种沉默中，他在想着，她是多么值得去爱呵，这些想法于是慢慢地动摇、威胁着他对朋友的忠诚。他百次千番地决定要离开这座城市，要跑到安塞尔模一辈子也找不到他的地方去，在那里，他也将会一辈子见不到卡蜜拉这张教人神魂颠倒的脸庞。但是他发现见到卡蜜拉时又感到特别愉快，于是他那脆弱的决心也就随之崩溃了。当他只有单独一个人时，他会骂自己不够朋友，不是个好基督教徒，而且在自己的头脑里常常拿自己和安塞尔模比较，通常他都得出这样的结论：安塞尔模的荒唐和疯狂比他的对朋友不忠更为严重，作为一个男人，他心底里所想干的事是可以轻易得到上帝的原谅的，他不必担心他犯了罪会受到惩罚。
总之，卡蜜拉的美貌以及她的丈夫所给他提供的种种方便一下子把他的信义和友谊一扫而光了。他在安塞尔模离家后的头三天还只是用双眼去表达他想获得那种欢愉，这种想法，早已使他浑身燥热，而在经过了一番情欲与贞洁的论战之后，他便不顾一切，通过各种手段去勾引卡蜜拉，他向卡蜜拉说的话那么令人肉麻，他的行动也那么有情欲味。卡蜜拉没想到他竟然来这么一手，大为吃惊，把他赶出屋外，自己也匆匆躲到卧室里去。希望总是伴随着爱情一起诞生，这一次，罗塔琉虽然碰了一鼻子灰，但一点也不死心，他还想再冒冒险，看看卡蜜拉到底还会怎样。这时的卡蜜拉，显得更妩媚，更值得追求。她在发现罗塔琉有这种她自己做梦也没想到的企图后，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左思右想，觉得她不能让罗塔琉再有机会和她自己说话，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和荣誉，她决定派人送信给自己的丈夫，请他赶快回家。那封信就在当夜由信吏送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