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职工楼出来，本想再去磬书楼监督把关严防死守的王东生，想了想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学生们学习全凭自觉自律，一味的逼压强迫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反而很可能会激发他们潜意识的逆反心理。再者，即便自己能督促他们一天两天，总不能盯着他们一年两年，归根结底，还是得先培养他们的主观能动性，唯有他们自己想学才能学进去。
想通这一点，王东生回了办公室，开始着手研究学生们的理想抱负，一沓乱纸中第一张便是彭世强写的，上面圈圈叉叉字迹潦草的讲述了他想周游世界的宏伟目标，还列举出了几个著名城市，三亚、柬埔寨、东京、硅谷等等，其中柬埔寨的寨不会写，涂了两笔后改成了宅。
第二张是郑楠楠的，缭画四字“如意郎君”，便直接署名收尾。都说字如其人，字迹难看如斯，却想找个如意郎君，做晴天白日梦吧她？这张忽略，下一张是李娟的绿卡纸，六个句号后写着无语二字，看得王东生皱眉喟叹。张育星那半张信纸上勾勒左右两个笑脸，中间标注“愿天下父母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这张倒是很随王东生心意，看来是个孝女。
继续看下去，终于到了古灵精怪徐蕾的半张A4纸，上面用签字笔写着女强人三字，然后用紫色水溶画笔装裱，尤为突出抢眼，表明着她坚定的决心与不屈的毅力。王东生抬头思量，女强人的形象顿时映入脑海，那是智慧与美貌的化身，是端庄典雅的极致，高贵华丽的代表，是一种在气质上就可力压群雄的种族。徐蕾这娇小可人的模样，能够做到吗？
王东生不禁幻想：徐蕾一套量身定制的高贵西服，大马金刀横坐董事席上，下面万员臣服，叩拜朝贡，她挥斥方遒，指点江山，道：“……给老娘整死她……”王东生瞬间回神，恶寒袭来，栗毛倒竖。
欧阳路华的信纸上写着：“我只求两个愿望，一个美梦，一个别醒。”康艳萍写着：“做新时代女性，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翻得了围墙，斗得了小三，打得了流氓。”徐鹏辉：“能吃是福，能睡是幸，不怕发福，就怕不幸福。”何涵写：“求高富帅老公，开跑车挎名包。”刘紫如：“花不完的钱，享不完的福。”张小庆：“左眼谁，右眼谁，两眼一闭，爱谁谁。”陈曦：“都说男人是骗子，谁又知道这个男人被女人骗过多少次？”曾广沛：“一直爱你，至死不渝。”郭佳兴：“摆正位置，别乱放屁，别太把自己当回事，看清现实。”钟惠美：“树欲静，风不止，子欲养，亲不待。”邓海英：“朋友用心交，父母拿命孝。”杨勇：“我是在乎你，但绝对不是欠你。”胡加根：“天会黑，人会变，三分真情七分骗，路很长，别太狂，低调处世莫张扬。你说错，他说过，我说是福不是祸。”
最后一张匿名信：“打倒王东生剥削主义，建立反动派新政权！！！”
王东生盯了这张匿名信半天，俯笑微叹，不问可知这张信是赖锡金写的，这个人面服心不服，肯定一股脑全想着怎么反抗自己，摆脱缰绳束缚，他这么说无非是想发泄心中的闷气，略带有气气自己的意味。
将一沓乱纸拾掇好，王东生伸展手脚，这么一折腾下午两节课已经过去，还剩一节课时间，是时候找副校长杨彩根问寻情况谋点福利了。
还是那奢华气派的办公室，琉璃盏花灯放着氤氲的光芒，玻璃鱼缸游弋着五彩的热带鱼，杨彩根安分守己的阅览一堆文件，见王东生不请自到，委实吓了一跳，焦灼的心脏开始噗通，奸猾的大脑开始揣摩。
“你来，有什么事么？”杨彩根挥手示坐，点了根软中华抽起，狐疑地递了根过去。
王东生顺手接过，从自己烟盒里抽出根老头烟回敬，道：“礼尚往来，咱不欠你。”杨彩根鄙夷蔑视，那根劣质香烟他压根瞧不起，只是急道：“同事间相互摩擦，在所难免，得饶人处且饶人，可别得寸进尺了。”
“杨副校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是？我来又不是要债，干嘛这么紧张。”王东生笑，“我是以都艺一班班主任的身份来找您的，不过是寻求一个说法和了解情况罢了。”
“哦，王老师要一个什么说法，想了解什么情况？”杨彩根是个聪明人，办事有据有节，一听来意便摆正双方位置，就事论事。
“听说每个班都有几个贫困补助的名额，我想问问我的班级有几个？”
“我得查一查。”杨彩根吐出一团烟雾，在键盘上熟练操作片刻，显示器弹出窗口，他看了一眼，道：“都艺一班如今只有一个名额。”
“最差班能保持一个已经不错了，不过，我记得原本有三个名额吧，怎么就只剩下一个了呢？”王东生自鼻孔喷出烟雾，掐灭燃烧一半的中华，质问道。
香烟未尽而灭，是对他人的不尊重，杨彩根看在眼里没有点破，他说：“这两个都是无视组织纪律，触犯校规校纪的差生，聚众斗殴，寻衅滋事，骚扰女生，荒诞无耻。学校给予留校察看处分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
“用人之短，天下无可用之人，用人之长，天下皆可用之人。在我的眼里，他们只有长短之处没有优劣之分，我的学生是不是差生，不用你来评价，你只要告诉我，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能不能弥补过错重获补助就行了。”
“好吧，我给你看看布告内容。”还没有摆脱威胁的情况下，杨彩根只能虚与委蛇。他将液晶显示屏翻转角度，以供王东生方便观看。
布告内容如想象中大同小异：查都艺一班刘亮，伙同周宇浩、罗平、李龙飞等人聚众斗殴，围堵殴打A栋宿舍703寝室成员，导致四人手臂腿骨等多处受伤，此等恶迹严重影响本校声誉，损坏他人权益，无视校规校纪，经过校领导商议，特此给予刘亮、周宇浩、罗平、李龙飞四人留校察看处分，并取消刘亮贫困补助资格，以儆效尤。
其中刘亮罗平是都艺一班的学生，周宇浩李龙飞是都艺二班学生，布告删繁就简，讲述事件经过结果便没有了下文，王东生难以从布告里获得丝毫信息，只知道刘亮是贫困补助生之一。
第二则布告内容：查都艺一班肖元发，诈骗女生钱财，欺骗他人感情，损坏他人利益，此等劣迹严重影响本校声誉，而且此人平时作风散漫，无视校规校纪，旷课逃学顶撞老师，认错态度十分恶劣，经过校领导商议，特此给予肖元发留校察看处分，并取消其贫苦补助资格，以儆效尤。
这则布告内容着实让王东生惊讶万分，他没想到肖元发会是如此下作之人，堂堂大老爷们诈骗女生钱财，这一宣扬出去，甭提多丢人显眼了，这种事迹即便列入刑事案件也不为过，不过想到这事如果真的闹到司法介入的话，学校的声誉就彻底毁了。都影一向以德艺双馨为本，品德列才艺之前，这是立校时便一直坚持的，已经列入了校训大纲。
“你们调查清楚了吗，就这样下定论？”眼见未必是真，布告中肖元发如此不堪，王东生却并未完全相信，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这事他还是得自己去彻查一番才能下结论。
杨彩根摆正电脑，熄灭烟头，道：“这两件事都闹得挺大的，你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是真是假。”
“我会的。”王东生说，“那么有什么办法能够弥补过错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果他们改正了缺点，是不是就能够重获补助，毕竟他们都是我的学生，我有责任和义务为他们负责。”
“我真搞不清你到底是虚情还是假意，手段狠辣，心智聪睿，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这么一个人竟然对相处几天的学生如此上进。”杨彩根背靠软椅，摇头咋舌，他从上衣内袋掏出支票本。随手写了一个数字签名后，递了过去，并说：“一百万，买下那段录像，你觉得怎么样？”
王东生眉飞色舞心动不已，他很想接下支票，但他知道，那段录像已经被杨城删掉，根本没有存档，想拿出来也做不到，但是这绝对不能坦白，杨彩根不是笨蛋，知道录像被销毁后，肯定会立即组织反扑。
“你我都不是笨蛋，那段录像在我这，就能保证我的安全，一旦到了你手里，我就完蛋了。”王东生食指摆动，掸了掸衣角，起身告辞。
杨彩根看着他的背影，目露凶光，他将支票抓在手里，狠狠蹂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