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齐隆浩把阿娜的事告诉了司徒薇,司徒薇沉吟不语。
“你怎么想?”
“我一直都很喜欢阿娜,但是她还需要再磨炼。”
“磨炼?”
“是的。”司徒薇沉吟,“再看看吧,如果她能应付各种的挑战,诱惑,始终不改自己的本心,我一定会提拔重用她。”
“好。”齐隆浩微笑点头。
“那么现在,你好好地养胎吧。”
司徒薇的眼里忽然有了泪光。
“你怎么?”
“我最近只是觉得心里泛酸,似乎很难受。”
“要不,我找个大夫来给你好好瞧瞧?”
“那倒不必。”司徒薇摇头,“隆浩,还是辽云草原上的事比较要紧,你一定要,坚持自己的原则啊。”
“阿薇?”
“你一定不可以忘记,在雪山上说过的那些话。”
“在雪山上?”
“是的。”
“我在雪山上——”齐隆浩开始认真地回忆,在雪山上是不是答应过她什么。
“你说过,有一天想让整个西番和平康乐,再没有血腥,残杀,阴谋,你说过,不希望看到任何悲剧再次发生。”
“我记住了。”齐隆浩点头。
“愿长生天保佑你。”司徒薇站起身来,抱住了他。
“长生天也会保佑你,先进去睡觉吧。”齐隆浩把她扶回帐篷里,看着她躺下,心里这才觉得开心了些,然后又默默地走出来。
“阿娜。”
“奴婢在。”
“我要去一个地方,你不必跟来。”
“是。”
走出帐篷的瞬间,齐隆浩转头朝后方看了一眼,这才迈开大步朝前走去。
“卜赞大人。”
撩开布帘时,瞅见老人正蹲在一只锅灶边,烧煮着一锅野菜汤,齐隆浩站在那里,忽然有些无措。
“拜见汗王。”卜赞站起身来,朝他躬身行礼。
“见过大人。”
“汗王,请坐。”
“大人。”齐隆浩席地而坐,将两手放在膝上,“我想请教您,如何才能成为一个杰出的王者?您觉得,像我父汗的那样人,是一个杰出的王者吗?”
“那,依汗王自己来看呢?”
“我自己?”
“对,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判断力,尤其是您,不该受到外界任何的影响,您的决断,关系着万民苍生的福祉,您的威严,会像阳光一样洒满大地。”
“大人觉得我,是一个合格的王者吗?”
“汗王觉得自己合格吗?”
面对老人犀利的目光,齐隆浩一瞬间忽然失去了言语。
“汗王,您的权威,已至高无上,所以,小民希望您能善待自己的子民,小民希望您有一颗朗如日月的心。”
“大人能不能告诉我,我下一步该做什么?”
“什么是您觉得正确的,那就去做吧。”
“我觉得正确的?”
“是的。”卜赞深深地注视着他,“每一位王者都需要成长,您的一言一行,都会是万千人的典范,你的故事,会传扬千古,想想看,您从前在那样危难的状况下,都可以化险为夷,更何况现在?”
齐隆浩没有言语,而是在沉思着一个问题,他觉得辽云草原上的事千头万绪,一时也非常难以把握。
更微妙的是,似乎每次他有所决断,都会有一股反方向的力量进行掣肘,而他更是无从判断,那掣肘从何而来。
“在我这儿,您可以净心地思考。”卜赞微笑,“你的意念,将不会受到任何骚扰,相信您自己的决断,再不要为外物所移。”
“相信我,自己的决断?”
“是的,所谓王者,就是做您自己觉得,最正确的事,选拔最合适的人,让他们在合适的位置上,担任最恰当的职位,您的心里,会有一个是非判断标准的,不是吗?”
“多谢您的教导。”齐隆浩微笑,“我想我身边,都是您这样的人。”
卜赞双眸深邃,像是凝着无穷的哲理,因为心无杂念,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让人信服,就像天上的星辰,指引着万物运行。
“您,是我的父亲。”齐隆浩站起身来,又慢慢地伏下去,朝着卜赞深深一拜,再次站起身来,慢慢地出了帐篷。
“你回来了?”
“是。”
司徒薇放下手中的衣服,刚要站起身,却被齐隆浩挡住:“你就坐在那儿,千万别动。”
司徒薇把鬓边的秀发捋到耳后,眼里却浮起几许歉意:“我,我是不是不够称职?”
“谁说的?”齐隆浩摇头,近前握起她的手,“阿薇,你是我心里的明月,一生一世都是这样。”
“隆……”
司徒薇静静地看着他,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比他们之间毫无移转的感情,更加真诚动人了吧。
当沧海变成桑田,人世间几经沉沉浮浮,他们却始终不会改变。
两心如一。
“隆浩,我知道你的心。”司徒薇抱住齐隆浩的肩膀,“就按你想的去做,不管结果如何,我会守着你,守在你的身边。”
“那么……”
号角长鸣,划破天际。
贵族们分列两旁,屏声静气。
“汗王到。”
齐隆浩稳步而入,从众人间穿过,行至正中间的黄金椅上,稳稳落座。
“本王准备重新划分领地,并且取消奴隶、牧民、甚至是男女之间的等级限制,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重新划分领地?
贵族们当然不吱声,都转脸去看着齐隆洪等人。
齐隆洪倒也没有反对,而是觉得这事特蹊跷,倒是要看看,齐隆浩想搞什么。
“至于如何划分,本汗想与几位长者商议,待结果出来之后,本汗会悬挂在金帐之外,诸位若有不服,自可上诉。”
齐隆浩几句话一出来,众人寂寂无声,确实也想不到什么理由来辩驳。
“齐隆浩这小子,看着年纪轻,心机却重,轻轻松松几招,居然就化解了辽云草原积压多年的问题。”
“他做得真是无可挑剔。”
贵族们回到各自家里,少不了要同自家夫人唠嗑这事,但更多人心里却是臣服的。
夜里,齐隆浩掌灯站在屋子里,照着桌上的地图。
“隆浩。”司徒薇走到他身边,将一碗递给他,齐隆浩顺手搁在一旁,仍然去看地图。
司徒薇便转身走开,不再去吵他了。
只用了一个夜晚的时间,齐隆浩便把所有的区域全都划分了出来,挑录成一张表,次日清晨贴在金帐之外,让贵族们自己去看。
原本想着或有一番争议,谁想过程却格外地平静。
答案很简单,齐隆浩将自己的草场全部拿了出来,均分给每一个贵族,贵族们虽然少了原来的草场,但现在获得的却并不比原来少。
他们彻底地安心了,安心的贵族们更加服膺齐隆浩,也有个别小人,到处吹嘘齐隆浩的丰功伟业。
“看来咱们之前,是多心了啊。”几个贵族私下里议论,“原本想着这小子得势之后必定挟私报复,孰料心地竟如此光明磊落。”
“看来果是辽云草原之福,也是我西番之福。”
“划分好草场,接下来就是继续教牧民们读书,习字,引进中原的先进文化,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是啊。”齐隆浩微笑着点头,“确实应该做得很好,非常好。”
“母亲的愿望,一定可以变成现实的。”
“谢谢你,阿薇。”
次年春天的时候,齐纳河畔开满了野花,男女老少们嬉戏奔跑着,感受着快乐的生活。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鼓点响个不停,人们载歌载舞,挥舞着手里的彩绸。
“得那个锵,得那个锵,得那个锵锵锵。”
“你上山来我下河,妹子咦哟哟……”
“汗王,汗王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男女老少们纷纷让向两旁,看着齐隆浩走过来。
“汗王。”
立即有两个小孩子跑过去,一把将他抱住:“汗王,汗王。”
齐隆浩脸上浮起笑意,半蹲下身子,摸摸他们的小脑袋:“乖,真乖。”
“汗王,给你戴上这个。”
其中一个女孩子踮起脚尖,把手里的花环戴到他的头上,然后咯咯笑着跑开。
齐隆浩也笑了。
多么可爱的孩子。
希望他们没有他那样悲惨的童年,希望他们能享受大草原上一切的美好,希望他们可以陪着自己的亲人和爱人,希望他们……
“沙暴来了!”
清朗的天边忽然变得污浊,沙尘滚滚,豆大的石头噼哩啪啦地打下来,抽在人脸上生生地痛。
“快走,快到……”
齐隆浩还没把话说完,另一边再次响起吼声:“马匹乱了,马匹乱了!马儿们都跑走了。”
“什么?”
“不要慌!”齐隆浩大喊,“所有人聚在一起,手拉着手,千万别慌。”
人们纷纷朝他跑过来,齐隆浩带着他们拼命跑到一根拴马桩边,用高大的身躯替他们挡住风沙。
风沙太猛了,劈头盖脸,几乎把他们全给埋住,远处一片昏沉,根本无法辩明方向。
“汗……”其中一个孩子张嘴刚喊了声,便呛得一嘴是泥,喉咙里发干,吭吭地咳嗽起来。
肆虐大半天后,风沙终于止息,露中空中一轮惨淡的日色。
“大家快起来,快起来,都回各自的帐篷里去。”
人们这才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
齐隆浩拍掉身上的沙土,迈开步伐回到金帐,第一件事就是找阿娜:“汗后呢?汗后在哪里?”
“汗后?”司徒薇脸色发白,浑身像冰一样冷,瑟瑟地发着抖。
“你怎么不说话?”齐隆浩冲她大声地吼,“你怎么不说话?”
“汗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