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永远都是这样,肮脏的东西是纯净数倍之多。
污浊的气息总是能将最美好的一切毁灭。
司徒薇,或许你真地很适合留在雪山之颠,不要来到这个世界,就不会看到如此多的肮脏。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美貌引起他的觊觎,也不知道,或许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去看。
快晚上的时候,司徒薇回到后帐里,齐隆浩赶紧迎上去:“阿薇。”
“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我突然心慌得很。”齐隆浩呼吸急促,表情看起来非常之奇怪。
“怎么,就觉得心慌?”
“我也说不上来,总之,你以后还是少出去吧。”
“我知道了。”司徒薇点头,她自己也有些疲惫,故此走进帐篷里,略略洗了个澡便躺下了。
“汗后。”卓雅捧着个盘子走进,将一盏参茶轻轻地搁到她桌上,“您赶紧喝吧。”
司徒薇接过茶盏,不免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汗后。”
“你有什么话要说?”
“没有。”卓雅摇头,其实她也没什么话想说。
“你退下吧。”
司徒薇阖上眼,继续睡觉,眼前有很多景象在晃来晃去,但是她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外帐,齐隆浩焦急地走来走去。
“汗王。”卓雅垂手站在他身后。
“你。”齐隆浩转头瞅她一眼,“是不是也觉察到了什么?”
卓雅眉头微微皱起:“什么?”
“你说阿薇她。”
“汗后是个聪明女子,她不会和任何人计较的。”
“实在不行,我就带着她,还回雪山上去。”
卓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退出去。
夜色沉凝,齐隆浩站在帐篷里,怔怔地看着桌上那一丝微弱的火光,心中惊悸而不安。
他多么希望那丝光永远亮下去,但是它会永远亮下去吗?
耳得听司徒薇的呼吸变得平稳,齐隆浩方才走进屋子里,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司徒薇。
这是他所深爱的女人,但是很多时候,他都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她随时都会离他而去。
曾经,他恐慌而不安,害怕失去她,就算现在她一直在他身边,但是这种不安却一点都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大。
“阿薇……”齐隆浩不由伸出手去,握住司徒薇的手,自从胎儿流产之后,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衰弱。
“隆浩。”司徒薇忽然睁开眼。
“怎么了?”齐隆浩赶紧凑上前。
“我刚刚,似乎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司徒薇脸上浮现出几许恍惚,“好像是秋百合开了。”
“秋百合?”齐隆浩一愣,“那是什么?”
“是一种很美丽的花。”司徒薇说着,表情已经变得很迷醉,“我这一生,只看见过一次呢。”
她说完,瞅着齐隆浩:“你一定没有看见过,那么漂亮的花。”
齐隆浩不由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我知道。”
“也许这一辈子,再也看不到了。”
“你胡说什么呢。”齐隆浩止住她,“怎么会看不到呢,一定会看到的,一定可以看到的。”
司徒薇仍然恍惚地笑着,然后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了齐隆浩一眼,如果齐隆浩当时懂得她的目光是什么意思,一定会阻止,可是等他明白过来时,一切都晚了。
“隆浩。”
这天夜里,司徒薇的声音特别地温柔,“你累了,上床歇息吧。”
“好。”齐隆浩迷迷糊糊地答应,脱掉衣服上床。
他确实是累了。
觉得十分地疲倦,故此上床没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等他起来时,发现司徒薇已经没了踪迹,枕畔却留着她几许淡淡的发香,齐隆浩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喊道:“卓雅,卓雅!”
卓雅闻声飞奔而进,却见齐隆浩站在那里,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脸色铁青:“汗后呢?你有没有看到汗后,汗后去哪里了?”
“汗后?”卓雅一瞬间愣在那里,作声不得。
齐隆浩已经失去控制,冲上来一把抓住她的喉咙,用力摇晃:“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汗后呢?”
“汗王,奴婢,奴婢也没有看到汗后。”
“你也没有看到?”齐隆浩吃了一惊。
“是。”阿雅点头,“奴婢也没有看到。”
齐隆浩真地慌了,松开手飞步跑了出去。
“汗王,您还没有穿鞋呢!”卓雅提起齐隆浩的鞋子便冲了出去,然而齐隆浩已经跑得很远,他直奔向齐纳河畔,飞步奔跑,大声厮喊着,他的喊声随着风吹向远方,远方,是很远的远方……
“你有没有看到汗后?”
“你有没有看到汗后?”每经过一处,他就会抓住对方的胳膊,用力摇晃着,要他们给出答案,但是每一个人都摇头,脸上满是诚惶诚恐。
齐隆浩的心一点点地沉到谷底。
没有,还是没有。
他忽然间跪了下来,抬起双手,紧紧地捂住面孔。
怎么会?
怎么会是这样?
卓雅追出来,看着那个男人,忽然间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
曾经,他那么高傲那么坚强那么勇敢,却在发现她不见的瞬间,像被雷电击中心脏一样倒了下去。
汗后,你去哪里了呢?
对于齐隆浩而言,这一天就像世界末日,但是对于草原上其他的人来说,还是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他们一样会去放牧,一样会在夜晚点燃篝火,煮上一锅鲜美的奶茶,和自己最亲的人一起慢慢地喝着。
齐隆浩跪在那里,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揉成了碎片。
他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不跟他说一声,就这样突兀消失。
阿薇,你明不明白,你对我很重要,很重要……
直到傍晚,齐隆浩方才摇摇晃晃地回到帐篷里,可他睁眼一看,到处都是司徒薇的影子,她的笑,她的泪,她的气息,她的一切。
他痛叫一声,转头冲了出去,跃上马背就往外冲。
“汗王!”卓雅像箭一般射出来,拦在他的马前,目光坚执,“您去哪里?”
“走开!”齐隆浩嗓音冷漠。
“不。”卓雅紧紧地握住马缰,“您不能这样。”
“走开!”
他们的争执终于引来了很多人。
很多人。
他们眼神冷漠,就像草原上的狼,甚至吐着阴毒的信子。
想来有很多人都希望,齐隆浩就这样一走了之吧。
“汗王。”卓雅忽然屈膝跪下,“请您想想,好好地想想,西番草原不能没有你。”
“西番?”齐隆浩脸上却浮起几许冷笑,“西番跟我什么关系?”
“汗王?”
“你走开。”
齐隆浩双眼像冰一样冷,带着某种玄黑,他已经看不清前方的路,或者说,纵然前方是悬崖,是峭壁,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汗王,你清醒一下吧。”卓雅无比恳挚地劝道,“或许,或许汗后她……”
“不许你胡说八道。”齐隆浩忽然挥鞭重重抽在她的胳膊上,卓雅痛呼一声,摔倒在地,而齐隆浩已经风驰电掣般地冲了出去!
阿薇,你等我,不管你在世界的哪一个地方,我都会找到你!
阿薇,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苍茫无人的原野上,司徒薇看着四方,脸上流露出一丝古怪的笑。
其实,她离开齐隆浩,是想寻找一种生命的归宿。
腹中生命的逝去,让她对这个世界已经再没有什么留恋,而齐隆浩,不久以后会找一个女人替代她。
司徒薇苍凉地笑了。
这个世界原本就不属于她。
她也并不想属于这个世界。
只是,能回哪里去呢?
或者,雪山深处,会是她最后的家。
连她自己都弄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跑出来,她到底在寻找什么?
但是一切已经没有答案了。
迈开双脚,司徒薇朝雪山之巅走去。
“阿薇!”
后方忽然传来男子迫切的喊声,司徒薇脚步一僵,回头看时,却见齐隆浩像发疯一样冲过来,猛地将她抱住,滚倒在原野里。
司徒薇惊怔地瞪大双眼。
她从来没有听过他如此惊心动魄的喊声,夹着无尽的痛楚与绝望。
不等她回神,他的吻已经铺天盖地,让她无所适从。
“阿薇。”
他惊颤地叫她,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跑出来?
司徒薇呆呆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为什么要走?”齐隆浩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你不知道吗,扔下我一个人,会很孤单很难过。”
司徒薇的表情很奇怪。
非常地奇怪。
他说她扔下他一个人……
“呃。”很久以后司徒薇抽出手来,“其实我只是想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只是这样?”齐隆浩奇怪地瞅着她。
“嗯。”司徒薇点头,“王廷实在——隆浩,小心!”
几支羽箭嗖嗖地射来,司徒薇将齐隆浩扑倒在地,自己肩膀上却中了一箭。
“阿薇!”齐隆浩喊了一声,抽刀将后面射来的箭给劈成几截,单手紧紧地护着怀中女子。
夜色很黑。
男人的眼更黑。
司徒薇却忽然觉得很安心,无比地安心。
她在想,倘若就在这一刻死去,自己也会觉得很幸福,十分地幸福。
十分地完满。
只是她舍不得。
舍不得他孤零零一个人。
因为如此,才要活下去。
再苦再难,也要坚持着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