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英雄。”司徒薇似乎还没有完全表达完毕自己心中的感慨,“喜欢那样无拘无束的英雄,喜欢他枭傲的眼神,喜欢他顶天立地的伟岸。”
齐隆浩只能沉默。
“隆浩,西番草原能有这样一个人,是西番的福气,也是西番的希望。”
“我知道。”齐隆浩点头,“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尽全力帮助他的。”
“嗯。”司徒薇点点头,起身走到床榻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的心境格外地平和,就像是放下了一桩埋了多年的心事。
真好,从此以后不必再担心任何事,任何人了。
真好啊。
这天夜里,司徒薇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一条金蛇飞来,投进她的腹中……
醒来时,窗外天光已然大亮,司徒薇大睁着双眼,一只手放在小腹上,轻轻地来回摩娑着。
怎么会是金蛇呢?
“汗后。”卓雅手里托着漆盘,毕恭毕敬地跪在床边,司徒薇伸手拿起碗,凑到唇边慢慢地喝。
喝过汤药,她起身下地,卓雅赶紧给她披上一件外袍,司徒薇眯眯眼:“最近这几天,外面没事吧?”
“没有。”卓雅摇头,“草原上一切平静。”
“那就好。”司徒薇点头,走出帐篷,朝外看去,但见草原一片碧绿。
“转眼,就是初夏了。”
“是啊。”卓雅点头,“转眼就是初夏,也该准备几身鲜亮的裙子,汗后,您看是不是?”
“这些事,都有人料理吧?”
“是。”卓雅点头。
“你先退下吧。”司徒薇摆手让卓雅离去,自己却不禁想起从前那些苦难的日子,在栅栏里,看不见天日,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黑的,那个时候,她确实无法想见现在富有的,安静的生活。
她不喜欢被打扰,当然也不愿意回到过去的日子。
甫迈出帐篷,守在两旁的卫士便迎了上来:“汗后。”
司徒薇摆摆手:“你们不必跟着我。”
为首的侍卫有些迟疑:“汗后?”
“退下吧。”
司徒薇淡淡地交代了一句,拖着长长的裙子往前走,侍卫到底不放心,远远地跟着她。
齐纳河还是和从前一样美丽,天空瓦蓝,水面清澄,河对岸有牧羊女唱着欢乐的歌,还有男子在热烈地回应。
司徒薇不由合上双眼,她觉得自己想删除某些记忆,但却做不到。
“卜赞大人。”
她走到那个虔诚的老者前站定。
老者依然执著地朝着雪山一路叩拜,司徒薇便跟在他身侧,一边走一边道:“卜赞大人,倘若一个人想清除过去一些不好的记忆,只留下那些快乐,该怎么办?”
“没有痛苦,又怎么会明白,什么才是欢乐呢?”老者的话语充满了哲理。
司徒薇沉默,半晌才道:“是我强求了。”
“汗后是个聪明的女子,岂会不明白最简单的道理?只是人心往往会被一些东西蒙蔽,所以看不到最该看到的,汗后与其想删除过去最不好的记忆,还不如让现在变得更加美好。”
“多谢大人指教。”
目送卜赞的身影在远处消失,司徒薇才转身朝金帐的方向走去。
卜赞说得没有错,有痛苦,才会明白什么是欢乐。
“你回来了?”
齐隆浩正站在金帐前张望,瞧见司徒薇,便立即迎了上来,握住她的手。
“嗯。”司徒薇走进帐篷,“我出去散了会儿步。”
“是该出去走走,大夫们都说,待产期间多出去走走,对你的身子会有莫大的好处。”
“隆浩,你现在,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人,或者事吗?”
“特别在意的?”齐隆浩怔了怔,随即摇头,“没有。”
“觉得一切都已经,恢复到它最自然的状态,是吗?”
“你怎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齐隆浩觉得异常奇怪。
“没什么。”司徒薇摇头,“或许是我多心了吧。”
“你就是爱多心。”齐隆浩点点她的鼻子,“没事就在帐篷里呆着,如果觉得闷,你想怎么玩?”
“玩?”司徒薇摇头,“我更愿意给孩子做几件衣服,还有你。”
她仔细看看她:“身上的衣服,也该好好地拾掇一下。”
“这些事都会有别人做。”齐隆浩略一思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你放心吧,后帐里一切安静。”
确实很安静。
暴风之后,整个草原恢复了宁静,牧民们依然和从前一样,过着白天放牧,晚上栖宿的生活,只是王廷里新开张了很多的店铺,南来北往的商人也多了起来,有中原人,西番人,甚至还有海外的人,互相售卖商品,又有各色小吃店,酒楼逐一开张,使得西番王廷越来越有一种中原的风致。
司徒薇的小腹涨了起来,因要安心待产,她把所有的事务都交给了卓雅,卓雅也处理得十分细致。
司徒薇彻底地清闲了,每天已经没有任何要她操心的事。
夏天到了,草原上的风景愈发地漂亮,姑娘们穿上鲜艳的褶裙,骑在马背上,挥舞着红绸巾疯跑。
这是一个活泼的季节,也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季节,人们尽情享受着属于他们的生活。
每当夕阳沉落之时,齐隆浩都会陪着司徒薇在草原上散步,听着风声从耳际刮过,发出呼呼的声响。
“我突然怀念。”司徒薇蹲下身子,摘了一朵金色的葵花插在耳畔,“突然怀念小时候的那片河滩,也经常开着这种花,我会插一朵,插在发中……”
齐隆浩偏着头,凑到她耳边:“那个时候,是不是有很多男孩子喜欢你?”
“不是。”司徒薇摇头,像是沉浸在深深的回忆里,“那个时候大伙儿都很穷,穷得除吃饭之外,基本没有余力想其他的事,美丑什么的,全无概念。”
“啊?”齐隆浩不由叹息一声,“如此说来,岂不是浪费了你的美貌?”
“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美是丑。”司徒薇苦涩一笑,“最大的念想,是去戏楼子听戏,我特别地爱听戏,觉得那戏里的故事很动听,什么仙女下凡,牛郎织女,听着很让人入迷……”
她说着,眼里流露出无限的向往:“曾经有好几次,我偷偷溜进后台,结果却看见班主用板子狠狠地打他们,打得他们后背鲜血淋漓,我想演戏的念头,也随之粉碎。”
“还有什么趣事?”
“趣事没有,只有痛苦。”
司徒薇笑笑:“就在今天,我还去问卜赞,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删掉过去那些痛苦的记忆。”
齐隆浩不由哦了一声:“卜赞怎么说?”
“卜赞说,如果没有痛苦,人怎么会知道幸福呢?”
“这话很是。”齐隆浩点头,表示同意,“倘若一个人从来没有痛苦过,又怎么会知道什么是幸福呢?又怎么会去珍惜幸福呢?”
“不错。”司徒薇点头,“我也觉得他的话很对,所以,才决定以最平静的心态,来对待眼前的一切。”
她往前走了几步,面容平静:“而我眼前最重要的事,便是好好地替你孕育,生下这个孩子。”
“让我们一起努力吧。”齐隆浩握住她的手,“西番也正期待着这个孩子,他的降世,会给很多人带来希望。”
“可惜,还要再等四个月呢……”司徒薇不由轻轻地叹息一声,“四个月之后,已经是初冬了。”
“又是一年过去了。”
“汗王,汗王。”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高喊,两人齐齐一震,齐隆浩便起身奔了出去,“怎么回事?”
那人迅疾止步,朝他身后看了一眼。
“去大帐说。”齐隆浩带着他走进大帐里,才沉着脸道,“怎么回事?”
“汗王,图巴将军失踪了。”
“失踪?”齐隆浩吃了一惊,眉头高高耸耸,“你把话说清楚。”
“就在前些天,边境线上忽然出现一支骑兵,图巴将军为了打探情况,亲自出马,结果被对方引进一片沼泽地,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骑兵?”齐隆浩听得糊里糊涂,“哪里来的骑兵?”
“我们也不明白。”对方也是满眼茫然,“那支骑兵很诡异,总是在夜里出现,而且来无影去无踪,从来不曾对我们发起攻击,就像鬼影一样。”
“胡说。”齐隆浩嗔斥,他向来最恶这种鬼神之说,“再派人打探。”
“可我们已经很多次打探过了,还是没有结果。”
齐隆浩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他并没有亲自去过边境线,所以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他也不好轻下定论。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等来人退下,齐隆浩立即找来主管军事的大将粘木,将图巴失踪的事告诉了他,粘木听完也是一头雾水。
“图巴失踪?”粘木莫明其妙,“这事不好讲啊。”
“你觉得怎么样?”
“目前最紧要的,是派一支人马到边境上打探。”
“一切由你去安排。”
“末将领命。”
半个月后,边境上传来消息,说派出的人也失踪了。
齐隆浩和粘木都是一愣,觉得这事非同小可,却又异常诡异,齐隆浩甚至想亲自往边境线上一行,但是又顾虑着司徒薇。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深觉手下无人可用,倘若再有图巴第二,那该多好。
这天夜里,齐隆浩正在金帐里徘徊,想着如何处理图巴之事,帐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汗王,末将求见。”
“你进来吧。”
齐隆浩沉声吩咐。
一个粗壮的汉子撩帘而进,站在齐隆浩面前,身形挺得笔直,齐隆浩上下扫他一眼:“你是?”
“末将是康措,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夫长。”
“那你来是?”
“图巴是末将最好的朋友,所以末将想去边境。”
“你也想去边境?”
“是。”
齐隆浩上下仔细地打量这个男人,然后点头:“好,需要多少人马?”
“末将一个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