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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她辛辛苦苦三个月才攒了三百两银子,不过是出去一天就被人偷走了,一万两赎身钱到底什么时候能攒够!究竟是谁干的缺德事?让她知道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焉容气得差点溅出眼泪,跑出房间去敲衣缠香的房门:“衣缠香你快点起来,我有事问你!”

这时候衣缠香还在睡觉,她们的作息和她明显不一样,焉容敲门敲得累了才想起来这码事,抬脚刚准备走,就听门内女人嘟囔着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打扰老娘睡觉!”

“是我。”焉容闷闷道。

“你怎么这时候想起来找我了?昨晚在外头没累坏你是不是?”衣缠香顾不得穿衣服便为她开门,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焉容跟在她后头,微微蹙眉,她怎么光着身子就起床开门呢,万一叫旁人看见怎么办。“衣缠香,我房间里的钱被人偷了,你知不知道?”

衣缠香脸上还带着倦意,眼圈下泛着青色,纤弱的身板圈在被子里,“我怎么知道啊,这事儿你该问刘妈去。”

焉容吸了吸鼻子,离得衣缠香越近越听得她身上幽香四溢,“她能知道?”

“她保准知道。”衣缠香打了个哈欠,看着焉容面有疑色,连忙捂住嘴,“行了行了,别烦扰姐姐我歇息,该干嘛干嘛去!”

焉容见她不再说话,脸色一僵,“那我去问她。”说完起身往外走。

衣缠香低声念叨:“这样的事还少么,钱存不住就不要存了,省得攒两天被偷一次。”

焉容顿了一顿,恶狠狠扫了衣缠香一眼走出门去,心头阴郁,这是什么话,她难道会因为一次钱被偷了就放弃为自己赎身的打算?显然不能!

衣缠香摇头苦笑,重新躺回被子里,两眼却瞪得老大,她还是太单纯了,哪里明白这人间炼狱,除了肉体折磨之外,还会把人的真情、决心统统消磨。直到有一天,当她发现无论攒多少钱都会面临一个被偷的下场的时候,她就会懂得,其实一拿到手马上花掉才是真理。

临下楼时,焉容往下看了一眼,刘妈收拾了茶具正往回走,她一双小眼往四下看了看,将银票团进胸前衣襟里,动作谨慎如临大敌。

焉容暗自忖度片刻,往后退了一步躲在柱子后头,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眼泪顿时冒了出来,见刘妈一上楼,连忙扑了过去,哭诉道:“妈妈,您给我做主啊。”

刘妈妈眯了眯眼,做出一副慈祥的神态,“怎么了?”

“我存的钱被人偷走了,妈妈您跟着我来。”说着将人引到房间里,把抽屉抽了出来,“我这房间的锁还好好的,里头的匣子却被打开了,原本钱和首饰都放在这里头。”焉容痛兮兮地将匣子放在化妆台上,眼泪盈满眼眶,泫然欲泣,这位刘妈最是狠毒,吃软不吃硬,焉容从前不懂,想着绝食对抗,被她找人强按着灌下一碗又一碗汤水,现在长了记性,眼泪比撒泼放狠更为管用。

刘妈淡淡扫了一眼,安抚道:“既然丢了就丢了吧,看开些。”

“妈妈,您得帮帮我!”

“我怎么帮你?你昨晚未归,谁也不能替你看着房间,便是小梅也有自己的屋子,妈妈我没有那么多眼神可以使,自认倒霉吧。”

焉容仍旧不死心,扯了她的衣袖哀求:“您帮我找找,三百两的银子,是个大数目,轻易不能花出去,还有我的首饰,都是极显眼的,妈妈,我求您了。”

刘妈眼瞅着她的衣袖被越拽越低,胸前的银票便要露出来,她不免心头焦急,就好像怕银票见光化掉一般,只得应了一声:“好好,我给你找,给你找,你松手。”

“嗯。”焉容赶紧松开手,连忙道谢,“辛苦您了辛苦您了……。”

刘妈敷衍地笑了笑,眼神一晃,“我尽力吧。”说完便要走过去,焉容忙立到一旁,躬身相送。刘妈提着茶壶悠悠晃晃转过走廊的拐角,眼神透过阑干望到下方一角落,阴沉一闪,心中有了主意。

临近傍晚,裙香楼又是一派热闹气息,顾盼河上放了花船,美人们坐在船头,身上的纱衣随风飘动,露出圆滑秀致的肩头和抹胸勒住堪堪一半的白嫩胸脯。莺歌燕舞,在夜景中造就一派水上繁华,最是红尘梦好,如梦似幻。

焉容用过晚饭,便要上楼,就听外头传来一声呼唤:“焉容——”

人群嘈杂,她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心想这等地方他怎么回来,便提了裙裾上楼,又听那一声呼唤更加入耳,焉容忙回过头,看到门口被小厮们拦下的马知文。

“焉容,焉容!”他冲着自己大力招手,满眼尽是光彩。

正赶巧衣缠香打门口进来,冲他抛了抛手帕,嘲笑道:“那位是花魁,你个酸秀才可叫不起!”

马知文见她贴得自己极近,不自在地退了一步,眼神直直地落在焉容身上。

焉容刚抬脚准备上楼梯,想了想,还是转身下楼,语气淡淡:“你怎么来了?”

“焉容,我来给你送钱!”马知文从袖子里小心取出荷包,“我是背着娘和金月来的,这些是二百两,够不够你赎身?”

焉容无奈地摇头,刚要说话,就听衣缠香放声大笑,“哈哈哈,二百两,还不够你买花魁一晚上的,想给她赎身,做梦去吧!”

马知文脸色瞬时变得十分尴尬,“焉、焉容……。”

焉容神色落寞,“的确不够,我自个攒钱,要一万两。”若是别人想要买下她整个人,只怕还不止这些,刘妈那等奸猾爱财的非得漫天要价不可。

“那你留下这些,焉容,我趁着娘和金月出去赶集的时候从房里拿出了这二百两,担心她们拦我,一路小跑过来的,只要我有钱了,一定想法子给你送过来。”马知文一脸诚恳。

焉容心中发苦,马知文并不亏欠她什么,从前爹也是看着他老实才将她嫁给他,觉得他肯吃苦上进,将来做个清官有了名望声誉,自己的女儿就能享享福。她现在很是后悔,丈夫老实,不过是能保证他不会欺负女人,却不敢保证他能保护自己的女人不被欺负。

马知文父亲死得早,家中全靠曲氏周全张罗。焉容出嫁之前便得父亲叮嘱,万万不能忤逆婆婆,一定要小心恭顺地孝敬,没想到自己一味地柔软,只换来对方得寸进尺地欺凌。

焉容发了半天的愣,衣缠香却一把抢过荷包,笑吟吟道:“秀才,我看你长得倒是眉清目秀,把钱给我吧,姐姐给你找个美人儿消遣一晚上!”

马知文一惊,连忙过去抢钱,焉容一个眼刀砸向衣缠香,将荷包从她手里大力抽了出来丢给马知文,“拿回去,以后不要来找我。”说完转身便要回房。

“焉容!”马知文在她身后祈求着唤她。

焉容硬了硬心肠不再回头,衣缠香笑骂道:“从前被丈夫抛弃哭得跟条丧家狗一样,现如今丈夫找来你倒是威风不少,呵呵。”

“你!”焉容怒极,一把将荷包抓了过来,道:“马知文,你骂她一顿,我若是听得舒心了,便答应你!”

她出自书香门第,虽然在青楼里耳濡目染几个月,听得粗话一箩筐,偏偏不愿自己开口,但是马知文这个书呆子,想要指望他骂人,只怕难上加难。

“噗——”衣缠香忍不住喷笑出声,“秀才,你来骂我,来骂我吧?”她是笑容如花绽放,将指间手绢圈了圈,粉拳轻轻地朝着马知文胸膛砸了过去,身子越贴越近。

马知文吓得脸色刷白,脖子梗得直直的,仰着腰往后退步,力气之大险些将自己绊倒,“你、你离我远点!”

衣缠香不依不饶,继续朝着他的大红脸甩手绢,馥郁的香味就这么漫洒在他的面上,马知文脸憋得越发通红,支支吾吾道:“你、你的味道真难闻!”

众人都好似听到一个笑话一般,不可思议地看着马知文,连焉容也不禁皱眉,有点同情他了。

“你说什么?”衣缠香满脸怒意。

“你的味道真臭!”马知文大着胆子说了出来,往后说话便流畅许多,“憋得人透不过气来。”

“孤陋寡闻,你知不知道姐姐我这是天生异香,天下间再难找出第二人,姐姐我的恩客四海皆有,慕名而来者比比皆是,你竟然敢说我的味道臭?你鼻子坏了吧!”衣缠香双目圆瞪,恨不能逼他把刚刚说过的话吞回去。

“对,对,他们都是茅坑里的苍蝇,不干净的男人,专找带臭味的女人。”马知文面上还透着红色,说这话时理直气壮,仿佛探寻出真理一般洋洋得意。

“哈哈哈……。”焉容突然觉得,马知文不会骂人,却用这种方法把衣缠香气得半死,也算目的达到了。“好,钱我收了,你以后还是安心读书吧,等你考上状元有钱了再来赎我。”明年春天他就要赶考了,正是用到钱的时候,万不能误了他的前程,何况他给的那点,跟她所需想比,无疑于芝麻对比西瓜。

马知文安心地点了点头,“你照顾好自己,千万要好好活着,我走了啊。”

“走吧。”焉容干巴巴应了一声,心中酸涩,仔细看了看手里的荷包,还是成亲不久她亲手绣好送给他的,没想到一直用到现在,让她颇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慨。

衣缠香心中愤愤,追着马知文出门,又将他骂了一通,回来时候脸色不算太差,看得出来并非真的生气。青楼里追捧她的男人们处处皆是,突然冒出一个嫌弃她的,让她不禁眼前一亮,枯燥的生活里又多了一丝趣味。

马知文一走不过许久,刘妈便派人叫她,说是小偷抓到了,焉容心下一喜,赶忙随着那人到了柴房,一推门,看见一个小丫头被五花大绑,身上伤痕累累,鲜血从破烂的衣衫上面渗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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