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之乱使民不聊生,农民起义,长期的农民起义,无法扑灭,寒门站到了起义一边,他们也希望打破旧体制,建立新体制。
而京师被毁,帝王被擒,却使名门士族惊醒,从此他们中的一些人也爆发出一定的能量。
这个情况在中国两千年封建史上非常少有,一般农民起义长期化后,地主阶级被迫站到农民一边,旧帝国就完蛋了。可是,只有两晋南北朝不同,因为他还有一个士族阶级。双晋南北朝的大地主阶级中的“大地主”概念,不同于我们所知的明清大地主。
不要说名士一族,就是所谓的寒士都不是明清大地主能比的。有兴趣了解社会史的人,可以去看《南北朝经济试探》。
简单的说,随着社会科技发展,农业生产不再需要组织、调配,自耕农成为国家赋税的主力,社会也就没有两晋大地主生存的土壤。
比如在明清,一个地主要管几千到上万人,是不行的。管得松了,大锅饭会“翘工”,管得严酷了,地主违法了。你打伤一个就被县官扔进大牢了。将他们全部变成佃户。地主对这些人没有‘行为’上的管理权。
两晋南北朝地主,对成百上千,甚至过万的“部曲”有一定的管理权。他们在那个时代还有很大的能量。北魏初期,北魏将他们等同于奴隶制下的部落酋长,其实就是在法律上更进一步承认了他们对“部曲”的管理权,部曲成为农奴。
这里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两晋“部曲”不是类似西方的农奴。很多人不假思索的就把“部曲”当成农奴。像县官管理一县农民,但农民不是县官的农奴吧?而士族管理自部“部曲”,部曲也不是他的农奴。
虽然很多士族成员选择了“桃花源”式的躲避,但是一定数量的大士族在国破家亡下的顿悟,使残晋在北方又屹立多年,还建立了东晋。不看清这一点,后面很难理解。
两晋南北朝是中国二千年农耕社会中的一个特殊社会模式。要说像,他更像二十一世纪的大资本家执政的西方社会。
中国的二十四史来自从汉到清的封建社会(《史记》也是汉朝写的),由于农耕型的社会模式几乎一成不变,使中国二十四史成为研究“人与人”关系的专著,它不研究社会。
中国最缺乏的是社会学“专著”,在农耕社会转向商业社会的社会巨变中,人们对这个社会越来越陌生。今天人们奋斗的主战场已经不是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而是在社会之中,商场、股市、房产、资源成为主战场。
在庄园生产代表最高的生产力的时候,士族就是庄园生产中不可或缺的科技师、组织人才。朝廷将荒芜的农田白送他们。甚至有些农民带着土地依附他们。
可以维持朝廷较高的赋税,朝廷喜欢他们,农民依赖他们。他们是社会的顶梁柱。
当生铁镰刀普及和新的农艺出现,农民可以以家庭为单位完成生产。士族只用坐在家里喝茶,派人收租即行。这时候在朝廷眼里士族截留了税赋,在农民眼里士族多剥削了一份财富。这时候士族成为真正的寄生虫,朝廷不待见他们。农民厌恶他们。他们怎么立足。社会不再需要他们。一个事物的消失,一定是社会不再需要他们。
两晋南北朝是中国二千年封建史中的一个特殊“现象”,但是,两晋南北朝的贵族统治史在世界历史上却是个普通“现象”。欧洲在大革命之前,基本上是一个“类”两晋南北朝的社会模式。庄园式经济、贵族执政。到欧洲革命,欧洲大陆才走出这一段历史。日本也长期处于贵族社会之中,所以‘科举’在日本之实行了一百年,就名存实亡了。科举只有在一个相对公平的社会才能存活。
由渔民发展起来的沿海国家,由于海运和贸易需要‘高科技’人才,使贵族保持了生命力,没有脱变成寄生虫。
那么,为什么中国可以快速走出这一社会模式?正是因为五胡乱华成为中国社会发展的催化剂。
北朝的少数民族执政核心不是士族,而是少数民族“自体”武装。士族阶级重要,但并不执政。当生铁镰刀等重要新科技出现之后,小地主、自耕农成为国家赋税主力。北朝以强力的手段拆散了士族阶级,生产力和人口数量大幅提升,从此之后,和西方历史彻底分道扬镳。
南朝虽也多次分田,甚至重用寒门,但是寒门也是士族阶级。在执政主体不改革的情况之下,社会模式不可能彻底改变。
人们不要认为南朝比北朝更先进,士族执政宣扬“无为”,希望朝廷无为之治。而朝廷的无为,其实质是把权力下放给庄园主。政府啊,你只需要收税就行了。社会生产和民众由庄园主们替你管了,你多省心省事,请把放达(自由)留给人间。南朝士族力量强,在一定范围内制约了皇帝的专制,这只是士族分享了皇权专制。士族的专制更残忍,更不法制。石崇一场酒宴杀害三个‘陪酒女’就是证明。国家政府越弱,贵族越自由。欧洲进入贵族统治以后再没有统一过。中国也是在走出士族统治之后才从新统一。
可是政府的无为是动摇法制的根本,庄园主们的管理更加不法制。看似更放达(自由)的体制,使人民受到的压迫不是小了,而是更大了!贵族执政社会看似‘自由’一些。却严重打击社会公正。贵族最需要的不是人,而是劳动力。贵族最需要的不是人,而是劳动力。他们把人看成‘劳动工具’。他们不关心庄园内人口培育,因为这样‘造’出来的工具成本太高!购买或者直接‘抢’最划算!士族社会买人、抢人,比养人划算,是士族社会模式下人口增长缓慢的一个原因。
东晋南朝二百七十年的士族统治中,人民起义无论在规模和次数上,都远远高于北朝。贵族统治最终还将出现一个可怕的后果。贵族管理成千上万的部曲,不可能用儒学,而只能用宗教。所谓神奇之化易,仁义之功难。这事被世界史所证明了。
二十一世纪的东西方和中国的南北朝何其类似,只是庄园主换成了大企业主。在西方还是那一句:政府啊,你只要收税就行了,社会生产和工人、大资本家替你管了,你多省心省事,请把自由留给人间。
而在北朝社会,大企业虽还是社会的主体,但不是执政的主体,法制可以更严肃的传达下去。而北方政权在无法排除对士族经济依赖的情况下,采取了完全不同的对待士族的方法。
我管这种政策叫“内松外严”。为了满足生产,北朝首先承认士族的庄园内部特权,以支持生产。士族庄园里管理的农民成千上万,如果士族在庄园内部没有一定的行政权力,将无法调度、组织生产。
北朝对大士族阶层首先是“内松”,松到什么程度?甚至比南朝还松!到了北魏初期,甚至直接承认了大士族阶层在庄园内部的宗主身份,权力极高。这一点比南朝对士族阶层还要好。
但是,北朝对士族阶层在其庄园外则管理甚严,不允许他们将庄园内的特权带入社会。打击乡间恶霸,尤其是对伤人、伤身案件严厉打击。
所以,北朝对士族阶层的“内松外严”,不仅确保了生产、赋税,安定了社会。还产生一个极端重要的直接效果,即大庄园没有庄园外部特权,逼迫他们比较重视庄园内部的人口问题,重视人口增长。这样,北朝即使在庄园经济为主时,人口也比南朝多。后来,北朝破除了庄园“统治”的经济模式后,人口就更多,数倍于南朝。使北朝可以轻松统一南朝。
当然我们只能从历史中找到“灵感”,而不能寻找“答案”。
人类历史进入文明史时,从来不是只走一条路,东西方不用互相挖苦,让我们拭目以待。
情之所至,言无不尽。叹一声,多情者多艰,寡情者少难,情之不敛,远无幸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