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舆来到兄弟刘琨院落,请刘琨和自己一起去辅助范阳王虓。
刘琨叹道:“去年,王戎大人说天下将乱,我竟不解,我不想再参与诸王之争。”这个范阳王是被长沙王拉来的帮手,这是刘琨不想去的原因。
刘舆说:“今日之势,朝廷渐衰,河间、CD二王势大。朝廷还有兵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们应赶快撤出京都。”
刘琨回道:“大哥说的是,可是被剑气所伤的全是权贵,我不任职,只在家中读书,应不会有什么事。”
刘舆想了想说道:“你在家中还能照顾老父,这样也好,我去许昌,如可行,我再接全家去。”
刘舆说完,起身而走,出了刘琨院,脸上出现欣慰的笑容。这二年来,二弟在如佳‘经学致用’的指导下,研读大量史书,今日见识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士族财力雄厚,可以搜集大量的书,他们追求的是时髦的,可以成名的学文。他们大量的时间用来研究名理,雅致脱俗,再就是文赋、诗歌、书法、绘画、音律。文赋、诗歌写的好是名扬天下的捷径,学富五车是他们蔑视寒士的资本。魏晋留下的诗歌、文赋很多,基本没有寒士写的。
寒士只能买一点书,就得用在刀刃上。他们主研历史和法律书籍,把几本历史和法律的书吃透,就能去给官员作“师爷”,这是寒士唯一的升级机会。像孙秀、李含、张宾等寒士,都没有留下诗歌。
寒士几乎没有“全才”的,和王衍在清谈界齐名的乐广,以四品士族出身(“中上”属寒士),就不擅长写文章。虽有两文集,但要人润写。朝廷封他为河南尹,乐广谦虚而不敢接受,请潘岳替他写奏折。乐广的道德和潘岳的文才产生共振,竟成名篇,流传于世。时下清谈界的南山北斗是王衍和乐广。
刘琨“闻鸡起舞”,武功高强,其诗文名重一时,名篇流传至今。其中“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流传千古。(其意为百炼成钢,却只作了个小女人的戒指。)
刘琨更是精通音律,其《胡笳五弄》直到唐代仍是“范谱”。这样一个不到三十岁就多才多艺的人,爱好太广泛,学文太杂。
如佳认为做天下英雄,首先要经学致用,要下大功夫研习近代史和法律。这二年来,刘琨苦读《汉书》、《三国志》等“近代史”,研习魏晋法律,今日的刘琨已经不是一个只会咏诗弄弦的文人。
刘舆走后,如佳端着一盘水果,轻盈的迈入花厅。
刘琨吃了一口李子,对如佳说:“你都听到了吗?”
如佳点了点头,刘琨又开始慢慢的吃,如佳走到其椅子后面,从后面轻轻得抱住了刘琨。
许久,刘琨开口了:“不要想不开心的事了,给你说一件事。王戎大人请我们到他城外别墅一叙,并说一定要带上你,我已答应了他派来的人,七天之后我们就一起去吧。”
刘琨希望先送大哥刘舆,再去拜访王戎。如佳也很高兴去,很爽快地答应了。
“看来王大人还想和你清谈一番啊。”说到这事儿刘琨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你们这些名士都喜欢清谈些什么呀?你说一些例子,要我有些心理准备,省着丢了你的面子。”如佳调侃着问。
刘琨想了想说:“几年前的春天,大名士们一起游洛水,我也有幸跟随前往,这是我见过的最大场面。最使大众惊叹的是裴頠大人的名理之学,‘天崇有,人贵无’,其意深远雅致;再就是张华丞相对《汉书》侃侃而谈,精深博大;还有王衍和王戎评说延陵季子和张子房也令人大开眼界。这样的盛景不知往后是否还能看到。”刘琨眼中充满憧憬。
这则典故非常有代表性。他点到了玄学清谈的主要内容。裴頠谈‘道’;张华谈汉书;王衍谈张良。他们分别代表了玄学三个重要‘谈点’。即玄学的世界观、社会观、人性论。
如佳笑道:“谈意识形态,谈历史事物与人物,看来古今男人都是一样的。”
“噢,哪些古人和我们一样?”刘琨问。
“我所说的古人,就指的是你们。”如佳说的是真话,却用了调皮的语气。
刘琨笑了,这是他听到的最怪异的玩笑。
其实这个典故出自王衍之口。先提裴頠,他虽不到三十,是张华的副手。但裴頠是贾后代表,被士族看好,随时会成为宰相。张华年近70。裴頠权势最高;第二个才说张华,张华是正牌宰相;最后说自己和王戎。其他人就不提了。可见所谓名士也是按权势排位的。
其实王衍、乐广为当时玄学界的南山北斗,从心里反对裴頠的学说。裴頠反对王弼、何晏的无中生有论,乐广认为裴頠可能成为长期的执政者,持有这种观点非常危险,便主动跑去与裴頠辩论十几次,希望他改变观点。精于事故的王衍一次也不参加,但他非常关心此事,每次辩论后,王衍都要仔细询问乐广关于辩论的细节。
“延陵季子有大德,张良大智过人,王衍和王戎谈评这俩人,恐怕是在相互吹捧自己。”如佳说。
“你这是以女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刘琨调侃着站起身来,抱起如佳,走上两大步,将如佳扔在床上。
如佳大笑着说:“不要,不要,今天晚上太饿了,就想睡觉。”
“噢,为何这么饿?”刘琨不解道
“今晚大家在父亲那里用餐,全是素菜,还没有一点儿油,怎么不饿!”如佳回答。平时如佳和刘琨都在自家院中吃饭,一般五六天才去父亲刘藩那儿吃上一顿,今晚就在那里用饭。
刘琨脱去外衣,上床抱住如佳说:“你没发现,年后几次去父亲处用膳,都是吃斋吗?”
如佳一惊:“对啊,的确是这样,是在拜佛吗?”
刘琨笑道:“我朝建立之第一年,武帝下诏,不许拜神鬼。”
“噢,是吗?”如佳真的不知道。
刘琨假装气愤得说:“你要我多研习诏文、奏章,原来自己并不看啊。”
“快说,为何吃斋?”如佳还是更关心这个问题。
刘琨说:“我并不想说,你非要问,我就告诉你,陈留王在去年底死了。”
“陈留王是谁?”
“就是曹魏最后一个皇帝。”刘琨答道
如佳吃惊,西晋建国37年,曹奂才死。
曹奂,曹操之孙,曹魏最后一个皇帝。公元266年禅位于晋武帝司马炎,公元302年底去世,享年五十七岁,在位五年。
公元266年晋武帝篡夺曹魏政权,封曹奂为陈留王,食邑万户,建宫室于邺城,除了不许随便出邺城外,一切待遇还像天子一般。用天子旌旗,郊祀天地祖上之礼一如天子,上书不称臣,受诏不拜,其地位、待遇、结局在中国历代“亡国”之君中最好,好到惊世骇俗。死后还被西晋谥为“元皇帝”。
汉朝起爵位在继承过程中依次递减,即使是郡王,如无奇遇,传不了三、四代就减为“公爵”,几代过后王孙也变成寒门之士了,比如卖草鞋的刘备。但陈留王爵位一直传到南朝刘宋末,代代世袭二百多年。
从西晋对魏、蜀、吴三国皇帝的安置和对胡人的安置上看,西晋是一个自信又有胸怀的大国。
刘琨把陈留王曹奂的故事讲给如佳。当如佳听到最后一句,曹奂死后被谥为“元皇帝”时,不禁感叹:“大晋还是有胸怀啊!”
刘琨说:“正是这样,你曾说大晋的胸怀是建立一个胡汉共荣的社会,我起初怀疑,后来我研习了本朝诏文、奏章才发现你言之不虚。”
“武帝后期,关中胡人因缺食开始有作乱之族。朝廷每次征讨都是,只严办为首之人,对大众还是以招抚为主,从不乱杀。作乱断断续续持续近二十年,也确与放牧的生产方式有关。牧羊马确实不能养太多的人口。不过我还是疑惑,游牧族人为何不独自耕种田地。”
如佳沉思片刻,答道:“新的农田二年之内产能近乎为零,五年之后才能自足。****之后再让牧人耕田,已来不及。更重要的是人的生活习惯很难在短时间改变。你想,在游牧社会作奴隶也只不过是放羊,放马,比农民还是轻巧。”
如佳的肚子又在叫了,就问:“父亲那里还要吃多久的斋啊?”
刘琨笑道:“不会很长,他也不想被别人知道。”说着,刘琨压在如佳的身上,“来,我喂饱你。”
“甘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如佳闭上了眼。
刘琨惊喜:“此诗可谓激情诗之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