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叔恭恭敬敬站在轩朗的身边,他看着我的神色复杂,看向轩鸣的脸色也不好,许是气极了,只是喜怒无形于外罢了。我起身,让了地方给轩朗,他走到轩鸣边上。
此时的轩鸣已经朦朦胧胧睁开眼睛,起身双手撑在床上就要下床,虚弱苍白的脸上发鬓两旁更是渗出薄薄的细汗,他的身体虚弱至极,却又想要拼命挣扎起身,卓叔见此连忙上前将他按回床上替他掖好被褥。轩朗满脸阴霾地看着床上的儿子,问道:“你竟为一介青楼女子,竟以这样的方式来反抗我,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轩朗充满怒气的声音在房间里停留,无论是一旁或门外伺候的丫鬟仆人们都悄悄抖了一颤。轩朗发火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能把下人们吓到,只有卓叔依旧带着那副担心的表情站在轩朗的身边,时不时地瞧一下轩朗。我明白他早已将轩鸣当做自己的儿子来对待,就算是几年的交情也一样会这么处处担心,更何况轩鸣和卓叔这整整二十五年的交情。
冬天的风随着大打开的门窗吹了进来,吹起床幔飞舞,珠帘摇摇作响,吹进院外梅花的淡淡香味,这个节数的梅花,开的甚好吧。我无时不在想,是否玥娘会在这个节数,这个时候,在醉梦楼,专属她的闺阁里,看着后院的梅花,思念着轩鸣,遐想着他们将来的日子,他们将来要共同面对什么,耻辱,或是不屑,或是嘲笑……
轩鸣将头侧转向内,不去看轩朗快要气的吐血的样子。轩朗只是指着他,手指头发着颤,张着嘴,想说说不出来,什么喜怒无形于色,其实到了自己最亲的人的面前,什么都是瞒不住的。
他愤恨地拂袖,拉成一条美丽的弧线,发出狠话:“那位姑娘你不用再见了,我会替你安排好!”说完不顾轩鸣转回来的头,怒视着他的眼神就往外走。
“你动了她,别后悔。”一直未说话的轩鸣开口说出,可惜轩朗已经走出沉吟阁甚远,他的话语自是听不见了。轩鸣双眼被愤怒引发地通红,手用力在床上狠狠垂下去,却没有什么用,但是他的身体却在一次地出了事。轩鸣急火攻心,一口血闷在心口,有一下子受到刺激喷了出来,随即昏死了过去。站在一旁的卓叔已经傻眼,直直地愣在那里不动。倒是一旁日常伺候轩鸣更衣的丫鬟反应快过人,连忙跑出门把在外面等候的大夫又拽进来。
那大夫一边为轩鸣把着脉,一边小声抱怨怎的这轩王府的丫鬟力气也忒大了,手都给拉红了,这么一来又要几日才能好透。
他这么一直唠唠叨叨地小声埋怨,倒让我觉得这个小老头还是有几分可爱的样子。把完脉,大夫让轩鸣注意调养,千万不能再次急火攻心,否则下一次,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他了。卓叔这样听着,眼睛里也已是泪水,我这才发现,卓叔已经老了,他的脸上有无数的皱纹,眼角处也是深深浅浅的皱纹,无论是他笑或者是哭,那些个皱纹都会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跟着展露。
可能有时候,卓叔也老了,也累了,也无力再为轩鸣遮风挡雨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只得靠轩鸣自己了,他永远也无法一辈子做轩鸣的支柱,他能给的,或许在别人眼里是不值钱的,却在他眼里是最好的。
我让早上那个跑得风风火火的丫鬟跟着轩朗,盯着他要对玥娘做什么,那丫鬟也倒是答应地爽快,完全不计后果。我也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也许轩朗会发现她,然后杀了她,又或许她会告诉轩朗我让她去盯着他,我没想这么多,只是一直想着,轩朗不会对玥娘做些什么。
结果我还是没有猜错,我多么希望我的判断是错误的,以前一直以为是他们的身份不让他们在一起,现在才知,是我。我要残忍地告诉他,玥娘究竟被他的父亲怎么样了,要残忍地让他接受现实。原来一切,都是我。
在轩鸣养病的十日后,浅茶,也就是我派去盯着轩朗的那名丫鬟急急忙忙地回到轩王府,拉着我说了一长串的话,她说的太急,我勉强才能听懂她的意思。
在那一刻,我几乎不知道我该怎样面对轩鸣,我改如何告诉他,玥娘的事情。
可终究还是有面对现实的那一天。
那****为轩鸣送膳,他突然开口问我玥娘的事情,我没有说话,只是让他多吃点。他察觉出什么了,我知道。
浅茶那日夜晚跑来找我,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话,她哭得太猛,以至于我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她一直哭着,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一个人,我能做的,就是陪着她哭完。
等到她的哭声越来越小的后,她的情绪也慢慢恢复了平静。待我问她发生什么事时,她又顶着哭腔道:“世子,世子他……”
我瞳孔骤然放大,突然有些害怕起浅茶后面的话。
“世子他去王宫找那位玥姑娘了……”
果然,我还是最害怕听到这一句,可却还是真真实实地听到了这一句。轩鸣已经知道了,玥娘被胤王看上,强夺了她成为了妃子,如今王宫中最得宠的,便是这位新晋的玥妃……玥娘……
轩朗,恭喜你彻底成了轩鸣眼中的敌人……
轩鸣提着自己上战杀敌的那把剑,悄悄探进王宫。躲过一路上夜巡的胤王军队,潜入玥娘居住的轩玥殿。玥娘又一次用身体不适婉拒了胤王留夜的要求,胤王心知这不是一般的美人,强行不可,只得作罢,任她要求,只要不离开自己什么都可以。
翻身进入轩玥殿,玥娘身边的宫婢一惊,正要打呼抓刺客却被轩鸣一剑见血封侯。屋内的玥娘听到动静披了件单薄的纱衣就赶出来,看见倒在血滩中的宫婢甚是惊讶,刚要上前就被人一把拽进屋内。玥娘瞳孔缩小,眼睛里全是恐惧,想要呼救却不行,那人捂着她的嘴巴,怎么也叫不出来。
待身后的人关紧了门,锁好门栓,他才放开玥娘。玥娘回头想看清楚是谁,谁料这一回头却让她眼眶骤红,瞬间泪如雨下,眼前站的人,正是她心心念念,一直倾慕于心的轩鸣……
轩鸣也同样是激动,眼眶泛着红,拉过玥娘的手臂一把把人带进怀里,这是他爱的女子,他以为他要失去她了……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对方,就像是以这种方式诉说着他们对对方的思念……
玥娘的手臂紧紧攀附着轩鸣的背,泪水还是一直流,她有多久没见过他了,她以为他已经忘了她了。玥娘一直被人称为烈女子,敢爱敢恨,却直到轩鸣出现才让人发现其实并不是,她也会爱,她也会哭,她也会伤心……
“跟我走……”轩鸣在玥娘的耳边轻声道,声音低沉魅惑。玥娘刚想点头应道之时,想起了轩朗曾对她说过的话……
“用你的美色迷住胤王,他就不会对鸣儿下手。”对,她要保护轩鸣,她不能让胤王有机可趁。
冬天的风不能温暖一个人的心,更不能温暖一个有着坚定意志的人的身。外面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冷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幔纱轻轻地摆动,玥娘身上的纱衣也被吹得慢慢飘摇,就好像有一颗心,正在慢慢地零碎,甚至,复还不会来。
玥娘松开攀附着轩鸣的背的手,转过身,依旧流着泪,却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声音,她想让轩鸣尽可能听不出她声音中的颤抖与绝望。
她说:“我不能同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