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清鸣的话,怀揣着成人的希望,就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踏遍山川,走过绿洲,从凉州到长安,我足足走了七日。当我站在长安城脚下的时候,我才发现,为什么那些一路游玩的人都说长安有多么的繁华,又有多么的昌盛。每个人几乎都是盛装,摆摊的摊主吆喝着,叫嚣着,想引来更多的客人。
红楼里的老鸨也一身彩衣飘飘,浓妆艳抹地站在门外迎客,直夸自己楼里的姑娘怎么想爷了,又学了什么新的样式等着爷教教,又有哪名姑娘专门是从哪个楼里挖过来的。
我站在长安城的城门下,不进去,也不走。来来往往的人何其之多,时不时从我身边经过一定锦华花轿,想着又是哪家姑娘,美不美,艳不艳?是否赛过貂蝉西施,赢得过王昭君杨贵妃。
在城门外的城墙边上,坐着一排整齐的乞丐,浑身脏兮兮的,不停地向过路的人们讨要银两填饱自己的肚子,也为了孩子能有口饭吃。
我看见,在被那一排乞丐女人护在身后的四五个孩子,全都蜷缩躺在地上,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嘴唇已然变得乌紫,脸色苍白,没有任何血色,几个孩子围在一起,企图想要一起取暖,唯独有一个孩子,被其他的孩子排斥到一边,不肯接受和他一起取暖。
我踏步走进长安城,四处寻找有没有大户人家丢弃的棉被厚袄,可走遍大街小巷,在一座破旧的城隍庙里就只找到了一堆易燃的麻草。
我将麻草一条一条顺直,平放在地上,凭着与姜玉随教我的记忆将这堆积形似小山丘的麻草堆编织成麻衣,麻被。
初次上浮玉山之时,姜玉随就不是很习惯在山间生活,我第一次在山间陪伴她度过第一个冬季之时,姜玉随便染上了风寒,久而不治,留下了病根,最后实在受不了严寒,便拉了我去到平地找这种易燃的麻草。
麻草不仅可以御寒,还能挡住寒气惹上风寒。
很快,我将形似小山丘的麻草编织成了一件又一件的麻衣和麻被。把这些麻衣麻被挪到城隍庙外一辆无人看守的马车,马车以素为主,看得出来马车主人是名极为朴素之人。
我不会骑马,更不会驾马,只得将缰绳从马的身上拉下来,自己费了好大的力气拉着马车到城墙外。
看见那些乞丐,我舒了一口气,还好,他们还在,我还以为出来就再不见他们了。我将麻衣麻被分别散给了他们,当然,每个孩子都分别分得两件麻衣。他们纷纷向我致谢,诉说感激,我只是摇摇头,不语。
我看见他们的笑容,左手抚上心间,感觉那里好像有什么在发生变化,是那可红幻石吧。我在想。
我勾了唇角,轻轻笑了下,转身离开,就在走到不到一里的时候,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以为只是过路的路人便没有理会,还是依旧自顾自的走着。谁曾想我的手会被一直同我一样没有任何温度的手掌拉住,在我还没有说话的时候,一个带着稚气的声音从心口处闷闷地响起:“谢谢你。”
我反应过来,那被单独挤出来的孩子已经将我转了一个身,把我抱住,头埋在我的心间处不愿意抬起来。
许久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从怀里摸出一个被他的脏手染脏的白面馒头,对我傻傻地笑着,有许些粉红的红晕淡在他的双颊上。我看着他,他羞涩地用手挠后脑勺,还是傻笑。
这个笨蛋。我在心里想着,却不说出来。
他将脏馒头放在我面前,意示要给我,我伸出左手婉拒地轻推了回去。他愣了一下,以为是我嫌这馒头脏,不愿意吃,赶忙将馒头放在自己身上擦来擦去,我都觉得那馒头是不是要被他擦掉一块皮。他用脏手小心翼翼地将馒头上的脏地方给捏掉,确认没有脏地方后再递回我的面前。
我还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我非人,你吃便是。”
那孩子怔愣在那里,望着我,许久后还是绽开笑颜,转头看了他的母亲一眼,女人对他点点头,他又转过头,将馒头赢塞给我,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般,“娘说,古人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随后便走开了。
我握住手里已经被捏成不成形的馒头,看着他和他的母亲远去,在快看不见他的时候他突然回头对我喊道:“姐姐你很漂亮,将来我定娶你为妻!”
直到彻底看不见那孩子,我的嘴角提起一丝笑靥,我蒙着面纱,他又怎会看见我的面容。我也只当这是一个孩子的玩笑话而已。
我在长安定了居,住了下来,居室名为卿居士,是前朝一名科举状元的老家,后来中了状元卖了这个陋室,我一眼就看中了这做陋室,那天我来访时正是那名科举状元回旧室打扫,刚好看见坐在门前石阶上的我,得知我无处可去后,他很有善心地让我居住在了这里。
清鸣有时会来长安看我,有时会让我吹-曲给他听,不过不是《关山月》,而是《良宵引》,在清鸣说《关山月》便是画梦曲的时候,我便决定从此除了命定的那些人外都不再吹奏《关山月》。
那家伙实在狡猾,我在酒坊那好说歹说让那老板以最便宜的价格将两坛过梦酒卖给我,前一天刚将那两坛酒埋在地下等发酵,第二天清鸣一来就凭着那只狗鼻子将那两坛酒从那院内的木棉花树下给挖了出来,待我从集市回来他早已把酒喝得一滴不剩,当真是叫我气的胸闷,那是我埋着等发酵好,味道更为香醇的时候会送给那位状元的收留之恩的,这个家伙倒是好,全将酒给我喝了。
倒是真叫人气节。
我在长安一住就是十几年,十几年的光阴,在我这一眨眼就过去了,根本来不及回味这世间繁华美景。
我依旧还是我,没有变。那位状元已经老得不行,接近凋谢之临了,早年他的老伴也因病而逝,他们俩说好的,谁先去,就在下面等着对方,谁也不许先过黄泉路,踏上奈何桥,喝下孟婆汤,谁如果食言,就罚他来世寻不到对方。
那时我就在他们的床前,看着那位老人含着笑,闭上眼睛,她没有流下眼泪,而是含着笑,满是皱纹的脸,出现一抹浅浅的笑靥,更是增添了满脸皱纹,可我却看得出来,她是幸福的,这种人世间的感情,我什么时候能感受的到?
清鸣昨日来访我这卿居士,对我说那名状元今日撑不过辰时。我沉默了,不知道要不要去看他最后一眼,他一生都是清居士,两袖清风,公私分明,很是得人尊重,今日必定有许许多多的人去看访他最后一眼。
想了想,我还是去了,状元府里的管事娘见了我立马眼带泪地将我请进去,我进去屋里,看着躺在床上的那名状元,我走近在他的床榻旁,他虚弱的抬起手,示意我将耳靠近他,我照做了。
他在我的耳边说了一句话,没有任何情绪的我去却在这时愣住了。
他说,想请我吹奏一曲,那首我刚住进卿居士时不经意间吹奏的《关山月》。
我将手放在腰间的竹箫身上,犹豫片刻,还是将竹箫取了下来,放在唇边,那首《关山月》渐渐响起,带了些悲伤,却在这个老人的微笑中化开。
我看着老人的变化,他闭着眼,一动不动,我知道,他已然安乐。我放轻箫的箫声,让这一生为国的老人走得更安乐,更安详。
原是打算,将老人下葬后就离开长安,谁知道却遇见了我的第一个主人,开始我没有感情且自私地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