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千城原本缓缓踱着步子,忽而眉梢触到了这一幕,整个身子顿时回转过来,见榻上女子双目紧闭,两腮凹陷了不少,双颊还泛着病态的红,可是这也的她,看起来竟是分外的美丽。
而榻前的男人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静静地,屋子里没有丝毫声音,这场景温柔纯净的好似一幅泼墨画。
独孤千城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思去想其他事情,紧紧盯着凌戈寻的背,低沉的声音里氤氲着丝丝怒意,“我答应你,你助我登上皇位,事成之后,青州与长州给你,但你还需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凌戈寻的嘴角这才勾起一丝笑,缓缓回过身子:“什么事。”
独孤千城目光自他身上移开,看向慕惊鸿,一字一句,分外坚定:“我要带走她。”
“她?”凌戈寻亦看向惊鸿,微微一笑:“别的成交,至于她,那要看她自己的意愿,我无法替她做主。”
“是吗?”独孤千城二话不说,一步上前,伸手便扣住慕惊鸿的肩,眸中厉色一闪,就要将她抓起来带走,忽而一道蓝影立时冲出,一手抓向独孤千城的肩膀,另一只手亦抓向慕惊鸿。
四目霍然相对,便是这样,二人分别抓住女子的一个肩膀,互不相让,互不退步。
“你不是说无法替她做主么?”
“我是无法替她做主,但我答应了照顾她,当然也要照顾她的意愿,我此刻拦你,不过是为了让她能醒来,做出自己的决定。”
“那抱歉,她的主,我做了,我今天必须带她走!”说罢他抓住慕惊鸿的手不变,另一只手成爪,瞬间便抓向凌戈寻。
他来势凌厉,凌戈寻不得不松开扣住慕惊鸿的手,闪身躲开,独孤千城立时拉住被褥一抖,被褥自行将女子卷起,他正好将她抱在怀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凌戈寻站稳身形时,慕惊鸿已在他怀中。
凌戈寻如鹰的眸子倏然沉下去,高挺的鼻梁显得他的神色愈发冷峻,耳边听得独孤千城说道:“合作是合作,但是她,不在合作的范围之内,她是我的。”
“你的?按礼数,你该称她一声皇嫂才对,她与你,不过只是叔嫂的关系,而已。”
这一句“叔嫂关系”立时令独孤千城怒火中烧,他此刻唯有的念头便是,若慕惊鸿真爱的人是他,那么他曾经,甚至以后,他这一辈子,干得最愚蠢的一件事情,就是让她嫁给了独孤翎!
但即使蠢,那也只是他自己的事,又岂能容忍他人将此事拿来玩笑、甚至刺激、打压他!
如果上天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不会让那么爱他的她,嫁给别人。
怀中之人经过这一番颠簸,终于半睁着眼,将将转醒,忽而发现自己竟叫人卷在了被褥中,她不知是谁,只看见凌戈寻立在她对面,眸色阴冷地看着自己头顶、应该就是抓住他的那个人。
发现她在动,凌戈寻眼里闪出一丝亮光,趁独孤千城征愣之际,抢步上前,一掌拍在他的肩膀处,独孤千城身子不稳,节节后退,凌戈寻瞬时便将慕惊鸿夺了回来。
一抱进怀中,他什么都不顾,先将她放在榻上,替她解绑。
“有没有事?”凌戈寻一面仔细检查她的胳膊腿儿,一面关切的问道。
惊鸿摇摇头,这才发现立在一旁,神情呆愣的独孤千城,他直直的望着她,眸中竟带着哀伤之色,这眼神,她在他的眼中看到过不止一次。忽得神色一凛,她又记起了那个模糊的梦,心中不知为何,竟是百般的痛楚,尤其当她触到他的目光时,那如潮般涌来的哀伤之感几乎将她淹没。
“刚才发生了什么?”惊鸿强压住心中的难过,问了凌戈寻一句,又回头强装镇定地看向独孤千城:“你怎么会在这里?”
凌戈寻没有说话,独孤千城怔怔的望着她,许久,薄唇微启:“跟我走。”
慕惊鸿茫然地看着他,不解的问:“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这一刻,独孤千城忽而觉得迷茫,惶恐,从来没有那个时刻像此刻这样的惶恐,她害怕她找出各种理由来拒绝自己,而自己却无力反驳。
她爱自己吗?他不知道,他从来都不知道,是的,从来不知。
独孤千城抿紧了双唇,心中叹息:慕惊鸿,世人都道你爱我,可是你究竟爱不爱,自负如我,却从不敢相信……
他在心中叹息,面色却如常般冷漠,“蚀骨丹的毒,你难道不想解了?”
“你既然想要我死,又何必用这样的幌子来骗我,解不解,于我而言,已无所谓了。”惊鸿清冷一笑,口中说着如此的话,心中却似针扎,她低下头,不去看独孤千城。
独孤千城身子微不可见的晃了一晃,强压住心头的痛,再看向慕惊鸿时,眸色已变得严厉,“你不要忘了,你这条命不仅仅是你自己的。”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呢?
是因为那一年灵安寺的一面之缘,慈音的一句不是戏言的戏言,却注定了他们这一生的命运?
还是因为那一年的桃花开得特别艳,而她却说,你登基为帝的那一天,我消失便是。
或者是因为,他的失败,还需要她与自己一起,来成就那个戏言一般的预言?
他不知,却知,自己有多么不舍。
他十分想问她,去年的那一场大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突然变成了这样,可是终究,他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点点头,却从怀中拿出一支白瓷瓶,“这个便是蚀骨丹的解药,每日一粒,连服七日。”
说着放在了桌上,而他转过身,打开门,大步而去。
若在慕惊鸿的心中,他是那个拼命想要她死的人,那么他还能说什么?
也许,他错了,从一开始便错了……
惊鸿看着那解药的瓶子,竟觉得熟悉万分,不禁拿起把玩了片刻,征愣了许久,想问什么,这才意识到独孤千城已然离开。可他离开前那绝望的眸光,却在脑中挥之不去,她竟再一次的莫名心疼。
独孤千城出了客栈,门外立时有个身影迎了上来,“爷……”
独孤千城警戒心很强,当这身影出来的一瞬间,他便要出手,可是在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他立时收手,仔细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子娴?你怎么在此处?”
“爷,子娴怕您有危险,特意赶来相助。”
“不需要,你回京吧,京城不能没有人。”
卫子娴却很是执拗,“京城有怜夜,爷可放心。况且我们所处之地隐秘,别人未必能找到。倒是这里,十分不安全,子娴一定要守护好爷,不让您出事。”
她说的诚恳,独孤千城虽有心责怪她,可是此刻听她的话,那一点点怒气也顿时烟消云散,看了她一眼,便又看向街的尽头,冷声道:“起来吧。”
想了想,他这才缓缓说道:“既然来了,就帮本王做一件事情。”
听独孤千城吩咐完,卫子娴神色一凛,却几乎立时抱拳道:“是!”而后,转身便消失在了街角。
福临客栈,二楼,慕惊鸿房门正对面处,打开的门缝缓缓合上,乔誉回过头,悄声说道:“皇上,宣王离开了。”
“嗯。”独孤翎淡淡地应了一声,仍在想事情。
阿言却有些不甘心地说道:“早知道他们发现不了我们,我们就该派人去打探,看看他们今晚在商议什么。”
乔誉却摇摇头:“不可如此,我们的兵力尚在布置中,此时还未探清对方的人马数量,贸贸然与他们正面交锋打探消息,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不管怎样,我还是觉得我们这次浪费了一个好时机。”阿言仍旧不甘心。
乔誉没有再说话,独孤翎却开了口,神色凝重:“你这便是侥幸心理,可知,并非每一次都能恰到好处的全身而退。我们不去听他们,正如他们也不会来偷听我们一样,均是心中无底,而此刻最好的做法便是我们自己未雨绸缪,对他们则见招拆招。”
“皇上所言极是,依臣之见,若天亮之前,段晋还能来找我,则说明宣王与沧央太子的并未谈拢,但若他们没有找我,那我们就按照原计划,布置好人马,尽可能的先发制人。”乔誉将自己的观点说了一番,独孤翎一直点头,听到最后,却眉头一皱,不动了。
思量了片刻,他终于抬手:“不可。先发制人只能互相僵持,可是朕……要的是将乱党一举拿下。先发制人便少了将他们完全暴露的机会。”
乔誉一听分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点了点头独孤翎又道:“与朕保持密切联系,有任何动向,朕随时安排。”
“是!”
乔誉应了一声,又与独孤翎商量了几句,这才离去。
乔誉一回将军府,便直奔后堂,今夜离开前,海棠的病情就不容乐观,可他却不得不离开,只是心中早已满是愧疚,此刻回来,恨不得立时便奔到她床前好生照看。
可是当她推开门的一刹那,整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屋子里一片狼藉,榻上那个熟悉的人影,却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