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玦随意地在一边的软榻上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抬手托腮:“自然是来找人的。”他的眼睛却盯着鱼玹晚的侧颜,一旦她有任何的细微变化,都已经逃不过他的眼睛。
但令他失望了,鱼玹晚依然只是平静地在那坐着,轻轻“哦”了一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濮阳玦眸光一冷,脚下一个步法变换瞬移到她的面前,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去哪?你在韶城又做什么?”
“找人。”鱼玹晚淡淡地回应道。濮阳玦的心渐渐冷了下来,和他自己一样,这个女人果然也是本性难移,方才那个在他身下几乎化成一滩春水的女子仿佛只是他的错觉,鱼玹晚毕竟还是那个永远看起来高高在上、永远冰冷的女人。
濮阳玦忽然冲到她的面前,死死地将她抱在怀里,鱼玹晚想要挣扎,但是男人轻轻吻住她的耳垂,她浑身一僵,顿时不敢再有什么动作。“说,你要找谁?”濮阳玦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吹气,鱼玹晚咬牙想要推开他,濮阳玦早已扣住了她的脉门,令她动弹不得。
“笃笃。”房门忽然被敲响。房中的二人身子一震,濮阳玦更是绷紧了神经,门外忽然响起一个清脆的笑声:“小姐,您难道还未起身么?”
这个声音……竟然是那个静霖!濮阳玦一愣,手中不由得放松,鱼玹晚从他怀里脱身而出,快步奔到门口拉开房门,静霖微笑着站在原地,却在看到濮阳玦的时候脸色一沉,上上下下盯着他打量了半天——濮阳玦根本懒得和她解释什么,径直返身回到床边,舒舒服服地和衣躺了下去。
静霖立即将视线转向鱼玹晚,鱼玹晚垂下头,抢先开口道:“静霖,你可有打听到什么消息么?”
静霖苦笑:“请小姐恕罪,奴婢没有找到小小姐。但相应的,奴婢却碰到了虹影国太子的人,他们想……”她看到濮阳玦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只露出一只右眼恶狠狠地盯着她,顿时心里一阵发毛,舌头仿佛打了个结,好半天才把后面的说出来,“想——请小姐去东宫一趟……”
“晋楚逸的人已经找到这里来了?”鱼玹晚挑眉。静霖有些为难地点点头,但面前濮阳玦的视线却让她极为不自在,她拼命地对着鱼玹晚使眼色,鱼玹晚却置若罔闻,毫不犹豫地抬步朝着门外走去。
“站住!”濮阳玦叫道。鱼玹晚回过头瞥了他一眼,濮阳玦已经从床上一跃而起飙到她的面前,使劲捏住她的手腕:“你要去东宫?你——你什么时候又勾搭上了虹影国的太子?你——你无耻!”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静霖怒了,这个家伙到底是谁啊,竟然敢对小姐这么出言不逊!
濮阳玦根本就不在意静霖的存在,只是捏着鱼玹晚的手腕不放松。鱼玹晚冷哼一声,淡淡地道:“前些时日在沐河上救了晋楚逸,因此,今日这邀请我是必须要去的。”她抬起头,有些嘲讽地看着濮阳玦,“当然,你不可以同行。”
“哦?”濮阳玦看着惊讶非常的静霖,眯起眼睛,“连你的侍女都认不出我来了,难道你认为那个从来没见过我的晋楚逸会认得我?”
鱼玹晚依然淡淡地道:“虽然晋楚逸没见过你,可晋楚遥见过。”
她不说晋楚遥还好,一说起那个虹影国的二皇子,濮阳玦就想起那家伙在自己王府里和鱼玹晚的亲昵接触,心头怒火炽烈,更加不想让鱼玹晚去虹影国的皇宫。可是他怎么会说出这么矫情的话,只是恶狠狠地道:“无论如何,我不许你去!”
听到他的话,静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你是英……”没等她说出“王”字,濮阳玦手腕一翻,指间一道劲风发出,直直击中静霖的膝盖,顿时痛得她几乎跪了下去。
濮阳玦看着鱼玹晚的脸,这一次,他没有在鱼玹晚的眼睛里看出任何的情绪,她似乎已经铁了心要进宫去。这个无情的女人,她到底……想要什么?
他闭上眼,厉声道:“若是你当真喜欢皇宫,我——我就夺回紫罗国给你!”
濮阳玦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意和语气一样坚定不移。虽然他已经不是什么“英王”,但是,如果轻易放弃唾手可得的东西、忘记曾经的耻辱,他便不再是他了!
鱼玹晚轻轻拂开他的手,她抬起头看着濮阳玦,嘴角缓缓一扬,竟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如果你要夺回紫罗国,记住那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
她的笑容真的很好看,仿佛原本圣洁美丽的神祇玉像有了生气,轻轻地走下神坛来到了濮阳玦的面前。濮阳玦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在那一瞬间停滞,她的笑忽然牵动了他的心跳,让他深深跌入了她布下的漩涡里。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会了笑容?她的笑容,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但鱼玹晚的笑很快就收了起来,转头看着气呼呼的静霖,平静地道:“静霖,你带着他去找笑儿,虹影国的东宫我去去就回,你不用担心。”
说完,她转身走出了门外。但幸好濮阳玦及时反应了过来,急促地道:“笑儿——是谁?”
但鱼玹晚已经快步飘到了院子里,碧色的裙摆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你会很想见到她的,她实在是一个聪明可爱而且漂亮的女儿。”她的声音悠悠地传到濮阳玦的耳朵里,却无异于一个清晰的炸雷,炸响在濮阳玦的耳边!
她的女儿?即是说……也是他的女儿?
血脉的传承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突然知道自己成为了父亲,那种滋味也是非常微妙而难以形容的。“笑儿”是那个小姑娘的昵称么?她是不是一样有着蓝色的长发、蓝色的眼瞳,只是,应该不会像她的母亲一样总是板着脸不带一丝表情吧?
毕竟,她可是他濮阳玦的女儿!
但是,鱼玹晚让他去找笑儿,难道,笑儿现在遭遇了什么困境?他不由暴躁起来,作为一个母亲,鱼玹晚怎么可以对一个小姑娘这么冷淡、照顾不周?
这样想着,濮阳玦一时间有些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静霖气愤愤地走到他的身后,忍不住抬起腿就对着他的小腿踢了一脚,有些凶狠地道:“你别想对小姐和小小姐做出什么,只不过是小姐现在腾不出手才让你帮忙的,别自作多情!”
“哦?”濮阳玦斜睨了她一眼,冷笑一声,“笑儿是我的女儿,去见自己的女儿、保护自己的女儿,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静霖毫不客气地道:“但对于御鱼族的女子而言,‘父亲’的存在根本不必要,要是你干扰了小姐的大事,立地将你抹杀,也不是不可以!”
濮阳玦冷冷地注视着她:“五年不见,想不到你也能变得这么嘴巴恶毒,真是意想不到。”被他一说,静霖脸上怒色更盛,咬牙道:“只要是为了保护小姐和小小姐,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随即她冷笑一声,“看来五年不见,‘王爷’的变化也非常之大啊。”
她刻意将“王爷”二字咬得很重,然而意料之外,她竟然没有看到濮阳玦气急败坏的模样,而且,他似乎一点儿也不为这件事生气,嘴角甚至还微微扬了起来,笑得静霖不由一阵发怵。
“不论如何,现在我只要找到笑儿。”濮阳玦说,右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竟然刺得静霖一阵心虚。
鱼玹晚刚刚走到客栈的大堂,果然看到三个侍卫装束的男人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见到鱼玹晚走出来,他们三人同时“嚯”地站起身,恭敬地弯下腰:“鱼姑娘,属下们已恭候多时。”
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向着这边看了过来,鱼玹晚这样出尘的气质和令人惊艳的容颜是那么惹人注目,纵然是鱼玹晚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那三个侍卫也都感觉到一阵低气压的出现,其中为首的一人立即道:“请姑娘随属下上车,殿下已等着姑娘了。”
“有劳。”鱼玹晚一拂衣袖,宛如一朵碧色的云彩轻轻飘了出去。
虽然与虹影国皇室中人不是第一次打交道,虹影国的皇宫对于鱼玹晚而言还算陌生。鱼玹晚倚依着马车内壁微微盹着,脑子里的思绪却转得飞快:为什么濮阳玦会这么巧也出现在韶城?为什么只是他孤身一人,唐瀚和严过究竟都去了什么地方?
更令鱼玹晚在意的是,他的左眼……难道已盲?这五年他究竟在什么地方,为什么鱼玹晚对于他的消息完全未曾听闻?能避开“在水一方”的耳目静悄悄地在这片大陆上生活五年之久,鱼玹晚嘴角微微一扬,或者说,真不愧是她的男人。
好像因为他的回归,她已经越来越想尝试“笑”这个表情。
马车忽然停住,鱼玹晚的思绪迅速收起,掀开车帘就要下车。但她伸出手触碰到车帘的瞬间,车外也有一只手与她指尖相抵,鱼玹晚猛地将手收了回来,外面的手却没有停,轻轻掀开了车帘,温和的男声响在车外:“鱼姑娘劳累,还请下车一叙。”
若是从这温和的语调听起来,这个声音的主人一定分外优雅,而且也决不会在哥舒陵之下。然而鱼玹晚却非常清楚,能够代替皇帝监国并将国家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年轻太子,一定不会是一个简单人物。
那日鱼玹晚在水中被湍急的河水冲出了老远,等到她自水底浮上来,却发现了在前方不远处挣扎着的晋楚逸一行人,她很快从衣着上认出了他们的身份,硬着头皮将他们给救了起来,晋楚逸因此才坚持要谢过她的恩情。
刺客来袭?或者是为别的原因?鱼玹晚没有追问,若是她开了口,只怕后面接踵而来的麻烦事情会更多。
而与二皇子晋楚遥相比,作为太子的晋楚逸全然是一副文弱书生的苍白模样,他的脸色、他的动作,无一不显示出他的病弱。鱼玹晚避开了他伸出的手,步伐稳健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对着晋楚逸一欠身:“请太子殿下恕小女来迟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