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啪”地脸上便挨了一巴掌,他捂着脸偏过头,鱼玹晚眸中已是满满的愤怒和鄙夷。“你确实,很丑陋。”鱼玹晚冷冷地道,另一只手早已捂住了鱼笑非的耳朵,“你竟然连自己的父亲都怀疑?而且,你当着孩子的面说这样的话,你——禽兽!”
她的话音刚落,整只小船便摇晃起来,濮阳玦一看,旁边的静霖也是一脸气愤嫌恶的模样,正是掌舵的她在摇摆,才使得小船晃荡不止。濮阳玦急忙道:“你——住手,住手听到没?你……”
“噗通”一声,濮阳玦顿时重心不稳从船上栽了下去,手上一空,他原本提着的蛇胆也被鱼玹晚轻松地抢过。两大一小的三个女子站在船边冷冷地看着他,濮阳玦顿时有苦说不出,只能告饶:“笑儿我错了,笑儿你别生气,都是爹不好……”
想不到他的女儿只是瞥了他一眼,对他吐了吐舌头:“坏蛋大叔,在河里喂鱼吧!”
称呼又变成大叔了啊……濮阳玦露出苦笑,看着她们飞快地划着船离开,竟然被自己的亲生女儿给嫌弃了,他顿时感到一阵失落和挫败,而且这种挫败感当真前所未有。
他被濮阳琛他们陷害过,他被边关战士看不起过,他被敌军差点杀死过,这些都让他痛苦失落过;但和现在一比,濮阳玦才感到了真正的绝望,他竟然是被自己的女儿嫌弃。当然他也必须承认,他真的是太过嫉妒口不择言,才会引起孩子的反感。
“喂大叔,你没事吧?”此时此刻,头顶却传来了一个关切的声音。濮阳玦抬起头,心里“咯噔”一声,方才没有注意到,这大船上的少年原来是太子濮阳杰!濮阳玦感到浑身一凉,脚底差点抽筋沉了下去,身前却掉下来一条长长的绳梯,他抬起头,便看到濮阳杰热切的眼神。
难道……这少年太子已经认出了自己,想代替他的父皇把他的“皇叔”抓回去处死?
濮阳玦倒吸了口冷气,伸出手抓住了绳梯敏捷地攀爬了上去。继续留在水中也没用,不如先上船换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看到濮阳玦敏捷的身手,濮阳杰心中一动,果然这人是个高手,如果能将他收入麾下为朝廷效力,再让他担任御林军教头训练军队,紫罗国的战力一定能够得到不小的提升,面对虹影国也就更加有把握!
这样想着,濮阳杰微笑着迎上去:“这位大侠当真是好俊的功夫!刚刚在水里一定吃了苦头吧,先上来换身衣服……”他的话还没说完,眼珠都差点瞪了出来,因为他看到濮阳玦的全身上下没有沾上一点水,这家伙只是在抖动着根本就没有沾湿的衣衫,却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
难道……这个人还修习了法术?濮阳杰的小脸因为兴奋而有微微的涨红,出来一趟竟然能有这样的收获!
濮阳玦一边故意抖动着自己的衣服让濮阳杰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异象,一边通过眼角悄悄打量濮阳杰的态度,嘴角微微露出冷笑。果然还是少年心性,心中所想多多少少都挂在脸上。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濮阳杰这才回过神来,勉强收敛了脸上的错愕镇定自若地道:“敢问这位大侠师承何处?”
“不知道。他是个怪老头,从来不提。”濮阳玦这句话可是说得真真切切,他除了知道那老头名字叫做“闻人千里”,其余的当真一概不知。但从刚刚鱼玹晚和那钩蛇说出的话来看,这个闻人老头一定和龙神有着微妙的关系,自己手中这把“三尺万钧”剑也因此受到了龙神的加持!
这该死的老头,不知道还隐瞒了自己多少事情!真是可恶!
远处的屋梁山上,留着短须的老头猛地“哈啾”打了个喷嚏,手中端着的酒杯差点全部洒了出来。“怎么,还有人敢在背后说你的坏话?”他面前的青年大笑不已,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青年面目极为俊秀,一头亚麻色长发随意地在脑后披散下来,面上带着微醺的浅红,但一双海蓝色的眸子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他赫然便是这片大陆上掌管天下水脉的龙神——牧琅!
闻人千里只是嘻嘻地笑了笑,并不回答牧琅的话,心中却暗自腹诽:既然是他看上的徒弟,怎么能让这徒弟全无进展地离开屋梁山呢,不然,这笨徒弟怎么配得上那个龙神庇护和宠爱的御鱼族姑娘?
濮阳玦当然是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的。他被濮阳杰安排的宫女带下船舱去梳洗并换了身衣服,濮阳玦甚至故意当着那宫女的面解开自己的外袍,将避水珠取出在她们面前晃了一晃,那宫女的眼睛果然瞬间亮了,又立即低下头去做出娇羞状。
真是太虚伪了吧,濮阳玦一撇嘴,但还是将避水珠又装进里衣走进了沐浴间。说起来自从下山以来,他还没有好好地洗个澡,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美丽珠子,濮阳玦的脑海里浮现了鱼玹晚和鱼笑非的脸,心中不禁更加郁闷,好不容易团聚,自己却又把她们给气走了!
洗完身子从船舱下面走出来,那宫女已向濮阳玦透露了太子的身份,而濮阳玦也确认,这位紫罗国太子并未认出自己就是那个“生死不明”的英王,心中也微微有些轻松,只要稍加注意便不会在这个十五岁少年面签露馅。重新上到甲板上,濮阳玦径直走到坐在大伞盖下悠闲喝茶的濮阳杰面前,极为恭敬地弯腰放粗声音道:“草民绝炎多谢太子收留之恩,太子的大恩大德,山野莽夫无以为报。”
这个化名是他自己早就想好的。“绝”通玦,“炎”暗合他昔日的火爆脾气,也是在提醒他时刻注意切莫意气用事。濮阳杰放下手中的茶杯,眼前这大叔换了身行头之后果然看起来整洁斯文了些,只可惜他是个半瞎子,那枚黑色的眼罩总是给他增添了十足的戾气。濮阳杰咳嗽一声,笑眯眯地道:“绝大侠可是刚刚出山么?看起来绝大侠对于世事倒是并不了解啊。”
濮阳玦也同样笑着:“还真是让太子殿下见笑,山野莽夫一个,什么都不懂,要是在太子面前丢了脸、冒犯了太子,还请太子多多包涵。”笑话,自己在边关磨练的时候,你这家伙还追在皇后身边撒娇呢。
濮阳杰装模作样地同身边的人低声商议了几句什么,那看起来年纪约摸三十五、一副书生模样的男人一边同太子交谈着,一边双眸紧紧锁定在濮阳玦身上,他总感觉这个名为“绝炎”的男子散发出熟悉的气息,可是他只是一介书生,这船上暂且并没有能敌得过这绝炎的高手,他也只好先将这份怀疑藏在心里。
虽然他认不出濮阳玦,濮阳玦却认得他,这书生正是年纪轻轻便成为太子少傅的吕安白。这人年纪轻轻便足智多谋,深得濮阳琛的欣赏和欢心,因此命他与太子濮阳杰之间寸步不离,随时随地教授太子知识,也在关键时机为太子出谋划策。
难不成这家伙还真的认出了自己的身份?濮阳玦倒有些相信,因此更加谨慎。
吕安白同濮阳杰商议完毕,清了清嗓子,声音极为威严地道:“这位绝大侠一定身负绝技,而且看你的发色与眼眸,应当是我紫罗国人。因此太子殿下倒有一事要托付绝大侠出手,这件事也只有绝大侠这般的能力才能达到,事成之后,绝大侠的大名便能在这大陆之上传播开来,扬名立万绝非难事!”
竟然有这样的事?濮阳玦心中暗暗吃惊,但为了能再次接近紫罗国王室,他也就装出一副极为惊奇兴奋的模样,疑惑地道:“不知是什么事,竟然会让太子殿下这么上心?”
濮阳杰在一边但笑不语,吕安白伸手一指对岸,声音冰凉中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绝大侠,对岸的广袤土地,你认为美不美?是不是极有价值?”
饶是濮阳玦见过大阵仗,也没有料到吕安白竟然这么直白地将他们的企图说了出来!他挠了挠头,装作茫然地点点头:“那里是虹影国的土地,他们肯定会宝贵自己的国土,所以,那土地肯定有价值啊。”
吕安白的脸上浮现了诡异的笑容,淡淡地道:“只要绝大侠愿意,这土地可以即刻烙印上你的名字——你以为如何?”
好强大的诱惑,若是换做普通侠客武士,除非当真淡泊名利,一定会被这个条件给征服。濮阳玦微微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眼睛里故意流露出心向往之的神色,吕安白暗暗鄙夷了他一把,果然世上的人都很难不为利益所动啊。
当下,濮阳杰一行人好酒好菜招待了濮阳玦,濮阳玦正要再详细问问他们的计划,却被吕安白和濮阳杰支吾着敷衍了过去,不禁让濮阳玦心内生疑。眼见暮色四合,饱食之后不免有些发困,濮阳玦站起身走到船舷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他们来了。”身后的濮阳杰忽然开腔,濮阳玦心内一颤,回头看到这小太子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得意。顺着濮阳杰的视线看过去,一艘不算太大的船自远处缓缓驶近,看它的方向,应该是要去往对岸的虹影国。
船上的灯光忽明忽暗,夜色下看起来分外诡异。濮阳玦微微蹙眉,身后的濮阳杰又低声道:“绝大侠,如今要你做的,就是跟上这艘船,看看他们要去虹影国做什么。”
选在这个时间点,又这么鬼鬼祟祟地行动着,濮阳玦猜测这艘船上的人一定来头不小;更重要的是,这艘船上的人竟然会惊动太子殿下亲自蹲守,普天之下这样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明白。”濮阳玦的嘴角微微扬起,他已经明白了那艘鬼鬼祟祟的船的主人。
轻轻巧巧地跃入水中,濮阳玦的入水甚至连一丝水花都没有溅起。濮阳杰凝神看着他消失的地方,身边的吕安白小心翼翼地道:“殿下对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是报以信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