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姬氏嫡次女姬无忧华承蒙天恩,特礼聘为正二品华淑妃,然其妇行有亏,骄纵无礼,再三出言冒犯君上,此乃大不敬之罪,辜负朕之厚爱,着即降为正四品美人,撤去封号,迁往移星殿,以为自省。钦此——”
姬无忧华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握着,饶是她再不懂文言文,也听懂了这其中的意思——她被贬谪了。
还没从被丈夫设计的打击缓过神来,如今又天降旨意将她贬谪,姬无忧华眼里风雪弥漫,又怒又恨,赵俨啊赵俨,看来你对我当真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全是我自作多情!
小武子见她还跪在地上,温言道:“姬美人,接旨吧。”
姬美人三个字简直是无比的刺耳,姬无忧华扯了扯嘴角,满怀讽刺地笑道:“臣妾接旨,谢……皇上隆恩。”
接过那道明晃晃的圣旨,姬无忧华站起来,对小武子道:“本宫倒是忘了,三品以上的妃嫔才能称呼为娘娘,公公果然厉害,绝不行差踏错。劳烦公公跑这一趟,本宫便不送了。”
瞧见她眼底的冷漠,小武子很为皇上叫屈,心里挣扎着要不要透露一些,不过看着旁边这些耳目,他狠了狠心,拱手道:“还请美人尽快拾掇好物什,移驾移星殿。”
姬无忧华回之以冷冷一笑,正要返回殿中,突听一声造作的娇喊:“呀,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怎的贬斥了淑妃娘娘呢?”
只见栗美人在娇娇的搀扶下慢慢走来,苍白的小脸上全是不可置信,夸张得令人作呕,姬无忧华冷眼看去,“栗美人不知道瑞芳殿有禁足令吗?任何人不得踏入。”
栗美人娇笑一声:“我只是路过,没想却听见了皇上的旨意,既然你要去移星殿,那禁足令自然解除了,我也不算是抗旨……对了,还没给淑妃娘娘行礼,上次淑妃娘娘教导我应该向你行礼的。”栗美人作势要福身,忽然又哈哈笑起来,“我都忘了,娘娘现在是美人了,与我同级,应该用不着行礼了。”
姬无忧华冷眼瞧着她自导自演,不客气地赶人道:“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可以走了。”
“你放心,我会走,这样晦气的地方我可不想呆。”栗美人柔美的脸上全是嘲讽,“我早就告诉过你别和我争,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吧?我只是求了求皇上他便将你贬了,我与他是多少年的感情,岂是你三两日便敌得过的?下作的蹄子,本宫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滚。”姬无忧华怒道,往日总让着她,今天自己遭贬这女人还来找晦气,姬无忧华是再也顾不得什么了,当下就要赶人。
栗美人长这么大可没受过这个,当下气急,“你敢叫我滚?姬无忧华,你个贱蹄子给本宫记住了,你等着,本宫会叫你生不如死的!”
栗美人怒极攻心,忽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娇娇暗道不好,忙招呼宫女将她扶上舆轿,抬着回去喝参汤了。
姬无忧华心中剧痛,原来自己在他心中是这么的不值价,原来赵俨真正爱的是栗姬,不是自己,赵俨是别人的丈夫,不是她的,她曾经自认为的一番宠爱,不过是他闲暇时间的逗弄,根本不是爱,根本不是爱。
想到此,她不由笑了,命运和她开了一个大玩笑。
前世总是辜负别人的情意,所以被车祸害死,如今对了一个人动心,却也被爱的人推进了地狱。
这是报应。
第一次,她如此厌恶来到这个世界。宁愿在那个时候死掉了,不管投胎做什么,也比来到这里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强。
与此同时,宝娟接到了任务停止的指示,看着来气势恐怖的白琥,宝娟硬着头皮道:“大人,淑妃如今已被打入冷宫了,何不让奴婢回去?”
白琥不着痕迹地皱眉:“主子没有吩咐这个,你话太多了。”
宝娟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忙跪下来道:“大人教训得是,奴婢失言了。”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宝娟抬起头,发现面前的人早已不见,松懈下来才觉着后背****一片。想着被贬的姬无忧华,她心中冷笑,这样心智的女子凭什么得到皇上的宠幸?只要自己回了勤政殿,早晚会成为他的妃子。
殿内众人默默地收拾起东西来,姬无忧华坐在床边,手里抚着腰间的紫色香囊,幻乐忽然放下手中的东西跑过来,“娘娘,您别伤心了。”
姬无忧华回头,见幻乐一脸的忧心,再看看众人,冷漠的麻木的沉重的表情都有,当下勉强笑道:“幻乐,你不懂。以后不要再叫娘娘了,叫美人罢。”
美人品级的规格有限,许多下人被删减,姬无忧华便只留了宝娟,环儿,容姑姑,翠嬷嬷,幻乐和德公公伺候,她本想趁机将宝娟遣走,奈何宝娟却主动要求跟着。其余的宝一到宝四,德一到德四全部回到掖庭另行分配,想必也会有新的名字了。
姬无忧华十分庆幸当初没有花精力取名。
站在移星殿门前,看着凋敝荒凉的宫殿,姬无忧华眼神如水。
移星殿,移星换位,终有一日,她一定会离开这里。
移星殿其实便是冷宫,众人将殿中打扫出来已是入夜了,赵俨虽然将她贬谪,但衣食方面仍是供应着,姬无忧华吩咐翠嬷嬷做了一大桌菜,召众人一起用膳。
宝德几人唯唯诺诺不敢就坐,姬无忧华黯然笑道:“无事,如今我也算落魄了,这冷宫偏僻,平常不会有人来,你们便坐下吧,一起吃饭也热闹些。”
几人面面相觑,见主子如此说,也不好再推辞,都挨了半边凳子坐下来。姬无忧华无奈地摇摇头:“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你们还不知道我的脾性?我不是那些喜怒无常的人,对你们怎样你们自己清楚,用膳吧。”
说着,她率先动了筷子,几个下人仍是不动,幻乐与环儿却跟着用起来,那几个见了方才放开了胆子。
一边吃一边观察姬无忧华的神色,见她眉目间除了哀伤并没有其他,宝娟几人才放宽了心。
德公公斟酌着开了口:“娘娘,恕老奴多一句嘴,娘娘也不必太过伤心,自来民间夫妻也有吵架拌嘴的时候,何况是帝王之家?相信过些时日皇上气消了,定会接娘娘回去的。”
容姑姑在一边插话道:“是呀娘娘,奴婢在宫里时日不短,哪位贵人不是起起落落的?就连太后娘娘当初也与先皇起过不少争执,最后还不是安安稳稳地做了皇太后?”
环儿与幻乐也出声开解着,只有宝娟低头沉默着,似乎有些不高兴。姬无忧华自然明白她在想什么,不过众人的话虽有道理,自己却没有办法不去难过。
她将皇帝当作夫君来爱,投入了全部的身心,如今被他却弃如敝屣……失恋的痛苦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开解的?
当下她说到:“我知你们好意,不过勿需再说了,幻乐,拿酒来。”
“娘娘,您又要喝酒?”幻乐一惊,上回在冯府她就喝醉了,醒来还闹头疼。幻乐无意识的话却令宝娟心里一突,姬无忧华在宫里从未饮过酒,听幻乐这话里满是忧心,难道她喝醉了会做出什么事来?
姬无忧华无所谓地笑笑:“叫你去拿你便去拿吧,我自有分寸。”
幻乐拿了一壶不醉人的果酒来,姬无忧华吩咐给他们每人倒上,举杯说了一句话:“能陪着我到这里来的,我都将你们当自己人,若是我好过了,必不会忘记你们的好。”说罢,她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连忙跟着干了,姬无忧华却又倒了一杯喝下,也不说话,在一边自斟自饮。众人这才觉着她是借酒消愁,当下也不敢多吃,陆陆续续告退了。
此时姬无忧华已是半壶酒下肚,饶是果酒清甜也有些后劲,脖颈和脸颊微微泛红,喷出的气息都灼热无比,姬无忧华晃了晃头,目光有些游离,情绪有些兴奋,但她心里是清楚的,她还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众人都已经退下,只留了环儿,环儿绞了热毛巾替她擦脸:“娘娘,您还好吧?”姬无忧华接过毛巾按着额头:“你讲便是,我听着呢。”
环儿见她还甚清醒,便道:“那精油奴婢着人去问了,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姬无忧华皱眉,她不相信宝娟会如此好心,从那水银事件便可看出,“有没有多问些人?”
环儿说到:“宫中的太医奴婢不敢多找,只寻了两个,又拿出宫问了民间的圣手,都是这样说的。”
这便奇了,姬无忧华不解,不过饶是如此她也不会再用了,宝娟这人还要尽快弄出去才好。眼下她没有皇上的恩宠,必定有许多人会趁机要她命,到时候难保皇帝对自己起杀心。
想到这里她心又痛起来,赵俨,你会这样做吗?
环儿夹了菜送到她碗里:“娘娘,您别光喝酒,多吃些菜垫垫肚子,不然容易醉的。”姬无忧华从悲伤中回过神来,就着吃了,又喝了两杯酒。环儿又开口道:“长公主殿下有口信传给您,殿下说让娘娘尽快想办法。”
借着酒劲,姬无忧华忽然有些气怒起来:“想什么办法?本宫现在可想不出来。”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兰凌是她得罪不起的,于是又道:“我吃了些酒发酒疯罢了,你别介意,你去回禀殿下,就说我与皇上短短数日的耳鬓厮磨,还敌不过青梅竹马的情意深厚……殿下不必操之过急,我自有打算。”
环儿面不改色地应了。
姬无忧华抬头看着窗外的月色,忽然觉得心里烦闷得很,自己失恋了,这些人还只顾着自己的目的。当下借口出去走走,不要环儿跟随。
环儿夹起一根绿蔬自在地吃起来,不管她是怒是恨,是龙是蛇,自己是殿下的人,只听殿下的命令行事。
一个身影悄悄潜入姬无忧华的房间,又悄悄退了出来。
姬无忧华出了殿门,经冷风一吹酒醒了大半,这才想起附近她不熟,不过身边知道路的恐怕就是宝德二人了,她也不想去找他们,索性绕着附近走,一边慢行一边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