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也是没办法。”章公公轻笑道,“谁让王爷武功高强呢,不算准时机而来,王爷也不会收剑。”
高衍淡淡一笑,沉思片刻,“公公何苦如此,人都已经死了。”
章公公谦卑道,“她老人家虽已驾鹤仙去,但她交代下来的事情,老奴身为奴才,誓死也要替主子完成。”
太后说的对,常山王真的有狼子野心,方才他们的说话,他都已经听到。渐渐想到太后召见常山王那日……
高衍用完药,俯身拜谢,“谢太后赏赐。”
太后冷冷的看着高衍,俊美的侧脸与崔氏竟如此相似,湛然拔群神似先帝,这举手投足间的龙章之姿落在她的眼里,却有说不出的憎恨和厌恶,“衍儿,不要怨我,我也没办法。”
“儿臣怎会怨怪太后。”高衍笑道,风淡云轻,“太后若无其他事,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太后微微摆手,让高衍退了出去。
透过碧纱窗,看着高衍走出永寿宫的大门,章公公躬身走到榻前,“太后,如何处置?”
“杀。”太后轻描淡写道。
“杀?”章公公似有不解,“难道常山王真的有……”
“你怎的也糊涂了。”太后说道,“明知药中有毒,他却一喝就是十年,十年来,年年病魔缠身,他却隐忍不发,这是为什么?”
若换作他人,只怕就藩后,不管成败,会立即起兵造反,但他没有,他不仅没有起兵造反,还继续喝下了她赏的毒药。在她母妃一事上,他也只是处死了傅氏,留下了姜氏和苗氏,他如此隐忍为的是什么?
“难道是为了等待时机?”章公公反问道。
“不错,就是为了等待时机。”太后说道,冷笑一声,问,“你说说,他在等待什么时机?”
章公公一顿,憨笑一声,“老奴不知。”
“你会不知?少在哀家面前装糊涂。”
“老奴确实不知。”
太后长叹一声,声音中透着无尽的疲惫,“他是在等哀家死。”看了一眼章公公,“你这个狗奴才,你是不敢说。”
“奴才该死。”章公公憨憨一笑,正色道,“这不是还有皇上么。”
“皇上?”太后冷冷道,“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整天只知道饮酒作乐,能成什么大事,如何是高衍的对手。”
“太后,这赐婚可是皇上的主意。”章公公提醒道。
“皇上?应该说是与皇后共谋才对。”太后冷笑,“皇上与皇后虽聪明,却少了识人之明。赐婚笼络高衍,以为高衍就会对他们俯首称臣,感恩戴德,殊不知是引狼入室。”
“太后现在断言,是不是为时过早。”章公公说道,“皇上说不定另有打算。”
“早?”太后拂袖冷哼,“你真是越老越糊涂。”
“太后,老奴该死,还请太后明言。”章公公将身子府的更低。
太后睥了章公公一眼,不禁叹道“你真的以为我药中之毒是皇后所为?”
章公公脸色瞬间凝固,心中怔忡,“难道是常山王?”
太后长长叹息,目光下泛出星冷之光,“皇后虽有加害之意,但她并不懂医术,若非旁人从中指点,她怎会知道这药物相克的道理。”
皇上和皇后利用高衍,殊不知高衍也在利用他们。
“可是……”章公公顿住,他明白指点皇后的人不是高衍本人,应是皇后身边的人,“可是怎么确定是常山王呢?”
“你可别忘了,他在等哀家死,又怎么可能会算错时机。”太后幽幽说道,“他若不是算准哀家会死,这次,又怎会将苗氏和姜氏带回京城。”
闾丘策若真是神医,他却任由病魔缠身,这份隐忍真是常人所不能及,但就这份隐忍,她也不能留他活口。
“太后。”章公公轻唤,老泪不觉涌上。
世人都以为太后夺权,干预朝政,把持半壁江山,但他知道,太后是恨铁不成钢。皇上处事犹豫不决,又嗜酒如命,残暴成性,只知道夺权,要太后归政于他,却不好好学学如何治理江山,江山只怕迟早要毁在皇上的手上。
这些年若不是太后勤于朝政,也不会有现在的盛世太平。
“你怎的跟她一样。”太后悠悠笑道,只是这笑中隐着无尽的苦涩,“生死是注定之事,只是哀家不甘心,也不放心。”
“太后。”章公公知道太后指的是芳姑姑,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旁人不知个中原因,但老奴都知道,为了皇上,为了社稷安危,天下稳固,太后是耗尽心血。太后,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迟了,太迟了。”低弱的声音透着无限的疲惫。
章公公知道,当他们发现中毒之时,已无力回天,叹息良久,“那常山王妃如何处置。”
“这女子也非善类。”太后幽幽冷笑,看章公公目露疑惑,“她榻前失仪,应是故意为之。”
章公公幡然明白,“她是想知道那两碗汤药,难道她懂医术?”
“这已经不重要了。”
“太后为何不在当时就治了她。”
“哀家若是治她,高衍势必维护,虽可以将高衍一起拿下,但此事定会被皇上知道,到时候,又不知道生出什么事端来。”语气中倦意甚浓,她累了。
章公公明白,皇上历来信任高衍,处处维护高衍,太后不想与皇上正面冲突,只有私下除去高衍,清除皇上身边的危害,“太后也是爱子深切。”
“希望有一天,他能明白哀家的良苦用心。”太后目光熠熠,透出暖意,片刻,暖意陡然消失,杀意四起,“远离京城,最好靠近原阳。”
章公公一顿,随即明白,躬身道,“老奴明白,老奴定不辱使命”。
“公公当真是忠心。”高衍浅笑,“只是,公公也该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章公公手腕猛的用力,阴沉一笑,“王爷觉得老奴有没有这个能力?”
玉冰只觉得脸上发涨,喘息困难,双脚似要脱离地面。
“公公以为这样,本王就会就范么?”高衍冷笑道,“她只不过本王府中的一个女人而已。”
抬眸望向高衍冷酷的目光,心中渐渐冰凉,他不会就范,他还有大事要做;他是风流王爷,姬妾成群,翠叶红蕊的王府中,她也只是其中一个,与她们相比能有什么不同,不危及他的安危时,他可以护她周全,可如今,系关他自己的生死,系关他的宏图霸业,他怎会为她就范。
章公公显然不相信高衍的话,手腕再度用力,将玉冰提了起来;玉冰拼力挣扎,连带章公公向后退了几步,身后便是悬崖。
“且慢。”见玉冰双脚着地,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暗暗舒了一口气,正色道,“不知公公想要什么?”
“老奴想要什么,王爷最清楚,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高衍自然清楚,他想要他死,淡笑,“本王若是给你想要的,公公会不会放了本王的女人。”
“那是自然。”
“如何让本王相信你会放人,公公切莫将本王当做三岁小儿。”
“那王爷说说,该当如何?”
“放她先行离开,本王任凭处置。”高衍双手奉上七星龙渊。
“哈哈。”章公公笑了两声,“老奴不将王爷当做三岁小儿,也请王爷勿要将老奴当做三岁小儿。谁不知道王爷武功高强,放了她,我等三人岂是王爷的对手。”
“那就请公公说说,该如何是好?”高衍说道,目光却落在了玉冰的身上,眼角含着笑意,带着柔情。
他的一念之间,便是她的生死。玉冰迎上高衍的目光,抿唇一笑,双眸澹定从容,天若注定,就从容以对吧。
章公公只笑不说,眼神射向高衍身后的两个同伙,两人立刻会意,劈剑击来。
两人本欲杀高衍一个猝不及防,没想到高衍反应如此之快,挥剑而出,数招之后,两人渐落下风。
章公公伸手钳住玉冰肩膀,陡一用力。
玉冰只觉有断骨之痛,不禁叫了一声,立时后悔,用力咬住嘴唇,再不发出半点声音,可是即便如此,她仍看到高衍慌了阵脚,险些被刺客刺中胸口。
缓缓抬起右手,悄无声息的取下玳瑁钗,顺势猛的刺在了章公公的脸颊。
章公公痛叫一声,向后退去,却仍不松手,带着玉冰一起掉下悬崖。
玉冰翻落悬崖之际,看见一道白影和两个圆圆的东西一齐向她扑来……
山间大雾四起,浓浓的雾中湿意沉重,覆盖着整个山谷,使本就浓黑的夜色更添重墨和冷意,只有远处微弱的火光透出暖意,照亮希望。
火堆旁,男子用手不停的拨动着木枝,希望火势能大一些,目光不时的望向怀中的女子。
女子看似睡的安详,但双睫如蝶翼,时时颤抖,显然受到惊吓,良久之后,仿佛承受不住惊吓,蓦地睁开双眼。
“醒了?”高衍对着玉冰微微一笑。
“我没死?”玉冰想起方才的一幕,惊魂未定,转眸凝望高衍,仿佛恍如隔世般。
高衍扶着玉冰做好,轻柔的理好她零乱的长发,“你命大,落下的时候正好摔在了章公公的身上,他摔在了石头上,当时就死了,你晕了过去。”
一想到她翻身落崖的那幕,现在想来他仍是后怕,若不是他及时抓住她,第二个摔在石头上的便是她。
“那……”玉冰本想问那两名刺客,蓦然想起落崖时,那两个圆圆的东西,就不再问了——那两个圆圆的东西应是那两名刺客的人头。
高衍从怀中取出玳瑁钗,绾起玉冰散落的长发,轻轻的插在发髻间,“我送你的东西,一定要爱惜,知道么?”
高衍的语气轻柔中带着威严,玉冰想着高衍定是怪她贸然出手,点头答应,“好。”
“还有,以后再遇此事,没有一定的把握,切不可贸然行事,明白么?”他本想解决两名刺客之后,再行对付章公公,虽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他绝不允许她如此冒险,“你今日太冲动。”
“明白。”玉冰明白高衍是为她好,被人挟持时,若不能算准时机,便贸然出手,只会激怒敌人,后果不堪设想。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一事,“太后为什么非杀我们不可?”
“她死了,又怎么会放心我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