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日,也是中午,刚刚吃完饭,正准备打电话给江海,于莫凡却出现在我面前,我真以为是看花了眼,瞪大眼睛仔细看看,还真是他。
他来找我,只是为了告诉我他要去外地工作了,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他已经说了起来。
“我爸去逝了,家里断了经济来源,所以我无法再回到学校来,就业是我现在唯一的选择。”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你也不告诉我一声。”
于莫凡说:“快要一个月了,你在上学,告诉你了势必要影响你上学,所以我就没说。”
“哦。”我点头,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于莫凡浅浅地笑,说:“今天下午四点的火车,早都准备好了。”
“哦,这么快。”
我的心里好像一下子空缺了一部分,那天去他家看他时,余下的这些日子我想到了他会走,但没料到竟会是那样的匆匆,我不是舍不得他,只是觉他好可怜。
“能陪我说一会儿话吗?”于莫凡看向我,期待而忧郁。
“好。”我说。
我和于莫凡往学校的小树林里走,在一处可以休息的椅子旁停下脚步。冬天的气候即便正午阳光明媚,迎面而来的风拂过面颊,还是有一种明显的刺骨,坐在椅子上,看早已落了叶的树木,心头不免多了一种别于以往的沉重。
“新月,你还好吗?你好像苍白了很多,也瘦了很多,是不是身体不太好?”于莫凡关切地问。
“我挺好的。”我说得云淡风轻。
我真的很好,生命中有一个人心甘情愿为我撒下一串串的清新,他那么宠我,那么爱我,他是我心目中的青蛙王子,他让我懂得了许许多多,他让我明白了很爱很爱的感觉不仅仅只存在于童话里。
“其实早点就业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挣钱了就是大人了,大人是有很多自由的,多让人羡慕。”
我的话让于莫凡重重地叹出一口气,他怔怔地注视我,有一种无法挑破和不可识别的忧伤笼罩着他,那种忧伤是一种对现实和无奈的涌动,一种迫不得已和身不由已的涌动。
“上班和上学其实是一样的,各有各的好处,我还希望自己能在学校里多呆两天呢,再多喝点墨水,多学点知识,还有,多和你在一起。”于莫凡幽幽地说。
我浅笑一下,说:“傻瓜。”
于莫凡也浅笑一下,说:“傻瓜就傻瓜,如果能和你在一起,我情愿自己永远都是傻瓜。”
沉默。良久。
“要我送你吗?”我问。
于莫凡沉思了一会儿,伪心地摇头,眼睛里包含着的却是满满的期待。他说:“算了,高三了,别耽误课了。”
我没说话。
于莫凡又说:“你来送我,我会难过的,会掉很多很多的眼泪。”
我点点头,心里酸酸涩涩的。
“新月,你还生我的气吗?”于莫凡试探性地问,这也许才是他今天来找我真正的目的。
寂静的时刻终于来了,空气似乎凝固,周围的温度忽然变低了。
“过去这么久的事了,早就不生气了,再说了,我哪有那么爱生气?”我仍然浅笑,心却骤然疼痛,仿佛要被撕裂。怨恨原本是那么惨痛的情愫,我心里明白,只是嘴上不愿意承认罢了,快要过去一年了,当所有快乐的记忆和曾经的誓言在角落里磨损,我的心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位置,平淡了以后,剩下的便是遗忘。
“严晓菲现在对你没有那么冷酷了吧?你给她献了血,救了她的命,她应该反省了吧?”于莫凡突然提到严晓菲。
“嗯,挺好的,过去的恩怨还提它干什么?没有意义了。你这次走,没有告诉她吗?”于莫凡提起严晓菲,我也故意去说严晓菲,好打击他,其实真正受打击的是我。
“告诉她干什么?你是不是以为我和她有什么事?新月,其实我和严晓菲什么事都没有,我知道上次她怀孕的事,不过你对我和她好像有很深的误会,其实……”于莫凡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堵住了他的话茬儿。
“别说了,我不想听,其实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些。”略略停顿,又说:“我有男朋友了,他很帅,有机会让你见识一下。”
我不是故意要气于莫凡的,我已经不爱他了,气他干什么?而是自从有了江海,江海就变成了我的一种炫耀,在我的感觉里,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帅的帅哥,除了帅,还有他的善良,他的真诚。
于莫凡明显一愣,然后他说:“新月,可我还在爱着你,很深刻的,真的。”
于莫凡向我身边靠了靠,感觉着他均匀的呼吸,我的眼睛潮湿一片,我敏感地离他远一点,一时竟怔怔地盯着他不知所措,总觉得我和他这样近距离地坐在一起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别傻了。”我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执着了?韩剧看多了吧?”
“哪呀,我可一直都是这样的,这么久了你不会没看出来吧?”于莫凡歪着头,披着午后冬日的绚丽明媚,莫名其妙地对着我笑。
我摇头,“没看出来,我这个人天生有点淡漠,不太擅于去观察别人。”
“那就抛开你的淡漠,给自己一次去观察别人的机会呀,我觉得我于莫凡特别愿意被你关注。”于莫凡又向我靠拢来,一只手情不自禁地要去抓我的肩膀。
我格外恭敬地向他投去一瞥,微微一笑,从他身边走开。
“新月,你要走吗?”于莫凡急急地问。
刹那间,我的眼睛有些模糊,于莫凡刚才那些让我厌恶的语言和举动仿佛退到了远处,我的头脑里仅仅异常清晰地浮起了一个念头,于莫凡下午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我站住,转身,注视他,说:“如果你再继续那些随心所欲的话,我会马上走掉。”
“那好,我不说了,从现在开始我保证一句也不说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于莫凡站着没动,落叶纷飞的小树林里,高大削瘦的他看上去很忧郁、很疲惫,他对着我微笑,笑容却很伤感,他的眼睛很大很大,却充满倦意。
他说:“再陪我一会儿吧,下午我就要去外地了,到上课的时间我会让你回教室的。”
“嗯,好,我不走,留在这儿陪你。”我说。
于莫凡惨淡一笑,说了声“谢谢。”
那一瞬间,我似乎觉得于莫凡的脸上显现出些许的苍老,可他不过才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是他的眼睛里却流露着与实际年纪不相匹配的倦怠。
时间逝去,消殆流失,上课的铃声响起。
于莫凡像受到重重的一击,彷徨失措的表情和悲伤的眼泪一涌而上,他说:“时间过得这么快,这么快……”
“我去跟老师请假。”我说。
“不,你上课去吧,高三了不要总是请假,会耽误课的,我走了,回去陪我妈呆会儿。”于莫凡抹了抹眼睛,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再见了,新月!”
于莫凡挥挥手,有一缕清风跟随他的手拂动。
“再见莫凡!”
我挥挥手,也有一缕清风,它却钻进我的脖子里,冰凉冰凉的,可是我竟没觉出它的冷。
我对于莫凡努力笑了笑,正触到他含泪的目光,我和他都不再说话,他转身离开,我静静地目送他,风依然在吹,许多的东西早已随风飘散,我已经不爱他了,我只爱江海!
又能下雪了,雪花懒懒地打在窗外的街道上,那种冷冰冰的寂寥预示着这个的冬季会很长很长,玻璃窗上开始出现零零星星的细细柔柔的雪的痕迹,无声的、稀疏的,在透明的玻璃上溶化、消逝。
姚璐很久没有来看我了,这个美女似乎变得很懒,懒得连电话都比以前少了很多,不知道她在搞些什么名堂。
超人依旧对我很好,每每面对他一脸难以抗拒的真诚,我总是很淡然地望着他。我说超人,去爱吴莹莹吧,那才是你真正的幸福。超人听了就忽然面无表情,良久才难过地点点头。
后来超人真的去爱吴莹莹了,可是在那之前,他却对我说了一句足矣让我血压升高的话:新月,我虽然接受了吴莹莹的爱,但你永远是我生命里最最在乎的一段经历。
每个星期里我最讨厌过的就是周六和周日,因为这两天是我和江海法定之外的日子,这两天他都休息,他在家里,我和他通电话的时间就会受到限制。
周六学校不放假,正常上学,我心里空虚的感觉还能略略减少一些,可是周日,那样美好的一个星期天,我却无法让心情跟着外面的阳光尽情释放。
星期天上午,我在家里写作业,看书,听爸爸和妈妈无休止的争吵。妈妈没有工作,她的任务在爸爸没有犯错误之前,就是好好地照顾我。爸爸以前一直在外地工作,不过他现在收山不干了,其实是妈妈不让他去外地了。我真纳了闷,他怎么就那么听话,难道吵架是他天生的爱好,他就喜欢这样吵来吵去的生活?天才,真正的偶像!
这样的时候我就非常羡慕江海的家,羡慕江海的孩子,如果我是他的女儿,我常常这样想,也常常因此而苦恼。江海有一个幸福而和睦的家,我听他说起过,他说他和他爱人从来不会吵架,更不会动手,在他的家里潜流暗动着的是一种欢愉,那种欢愉很温暖,很让人留恋。
不过在那个幸福而和睦的家庭里,江海说也存在着一种寂静,那种寂静不是很可怕,却让人心颤。江海对我说起过,他说他和他爱人一直在平平淡淡中生活,从恋爱到结婚,他一直不知道什么叫牵肠挂肚,什么叫望眼欲穿。遇到我以后,他才了解了那样的感觉,他说我就这样征服了他。
这是在我混乱的生活中,让我唯一能感到幸福的事,江海爱我,江海为我心动神摇。
下午,姚璐和几个同学给我打电话,非让我出去玩,我本不想去,可是又不想在家里听他们的争吵。去了,我们几个同学在街上闲逛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姚璐说再去百货大楼逛逛,我说不去了,因为我知道这个时间正是江海和他爱人逛百货的时间。
姚璐说:“没那么巧吧?”
我说:“我有预感,会碰到的。”
话音刚落下,就看见江海和他爱人迎面走来,我加快脚步,把脸转到一边,我听见姚璐说了一句,“我靠,真神了!”
江海看到了我,可是他不能叫我,我也看到了他,可是我也不能叫他,近在咫尺的情侣,却要擦肩而过,这种感觉好凄凉。我的泪瞬间滑下,姚璐紧紧捏了一下我的手,说:“别难过,我看见江海刚才在偷偷地看你,那眼神好深好沉,你应该开心才对,这说明他好爱你的。”
“我也看到了,我知道他好爱我,可是……”我想说,可是陪在他身边的不是我,永远都不会是。
姚璐说:“去百货吧,反正他们逛完了也回家了。”
“不去。”我还是摇头。
“为什么?”姚璐问。
“看见了他们心情不好。”
我一个人往前走,姚璐在后面追我,其他的几个同学都很奇怪,问我们怎么了。姚璐说没事,她有点累了,想回家去休息一下。那几个同学这才释然,说,那你们回去吧,改天再出来逛街吧。
“新月,等等我。”姚璐追上我,搂住我的肩膀。
我突然哭了,泪如雨下。
“怎么还哭上了?”姚璐从她的背包里翻出一张纸巾,递给我,“新月,这样的场面应该是你早就想过的,大千世界,没有遇不到的人,没有遇不到的场景,坚强起来,不要总是伤心,江海那么爱你,如果他看到你流泪,他会心疼的,你不是常说你和江海的心灵是相通的吗?你现在哭成这样,他能感觉到的。”
我哭着点头,接过纸巾擦干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