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鸾循声看去，发现沈璞正看着自己。玉鸾知道是他用传音术对自己说话，不由自主地微一点头。
偌大的地牢中只有沈璞与玉鸾，两人都被朱猛点了穴道封住内力，双手又被戴上钢铐，两脚亦被绑上铁链，关在相邻的两间牢房里。
沈璞隔着铁栅栏道：“真对不起玉鸾姑娘，给你带来了这场无妄之灾！”
玉鸾走到铁栅栏边上，道：“这是我自愿的，而且谁能想到那姓朱的故意针对你。”
沈璞压低声音道：“你说的对，看来他是冲我来的。他把咱们关在这里，既不点咱们的哑穴，还把你我关得这么近，怕是故意方便咱们说话，他好在暗中监听，所以咱们说话要轻一些。”
玉鸾无限温柔地“嗯”了一声。
沈璞道：“对了玉鸾姑娘，我还是不明白，再怎么说你总是厉云珠的师侄，为何屡次帮我？”
玉鸾轻声道：“其实我与厉云珠不仅一点不亲，相反她还是我们师徒三个的仇人。这要从当年的日月教说起，家师本是日月教教主的大弟子，厉云珠是二弟子。她俩性情迥异，家师生性淡泊不喜纷争，而且极为善良，日月教覆灭的前几年已收养了我跟师姐，厉云珠却非常喜欢权位。日月教被灭前夕师祖已经听到风声，知道白道中人要来围剿，便将掌门之位传于师父，并让我们师徒和厉云珠离开了日月教总坛。谁知厉云珠在路上突施暗算，抢了家师的掌门玉扳指，不久以后她就投靠了金龙会，以其门人为班底创立了天马堂。想不到过了几年厉云珠竟以掌门身份强令我们师徒搬到天马堂的后山居住，家师无法抗命，只能照办。从此我们三人不问世事，在山上相依为命，家师因此至今未嫁。接着厉云珠又命我们加入天马堂，尽管日月教已不复存在，此事毕竟涉及改换门庭，家师理直气壮地拒绝，她也无话可说。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家师早已参透了日月教的镇教之宝迷魄大法的修习之法，却嫌迷魄大法淫邪不愿练习。而厉云珠欲修此功反倒不得其门而入，就软硬兼施地逼家师将修练迷魄大法的秘决传给她。家师知她练成了只会用来害人自然不肯，她就让弟子每日来欺负我们。家师虽然不惧，只是我和师姐年纪尚小，为了保护我们，家师最后只得同意了。但她故意慢慢地教，加上厉云珠习武的天份不算很高，所以进境缓慢，当她练成了第九重，我和师姐也长大了，家师便不教了。当时我和师姐只有十四五岁，武功却已非同小可，厉云珠纵有万般不甘和不忿，也不敢对我们大肆报复。”
稍稍一顿，又道:“对不起，我真的无法称她师叔。”
沈璞笑笑道：“我明白。想不到你的师门有这等秘辛，难怪你与厉云珠的门人如此疏远。不过令师实在可敬可佩！”
玉鸾道:“是的，家师虽然出身于黑道，可是嫉恶如仇，可谓出淤泥而不染。她二十岁不到就收养了我和师姐，不仅传授我俩武功，还教我们读书，做人，其实与我们的母亲毫无分别。如果不是师父，我和师姐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
说到最后已是眼泪直流。
沈璞道:“厉云珠练成了第九重的迷魄大法，姑娘练到第几重了呢?”
玉鸾道:“我早已练成了第十重，这是最高的境界了。不过即使只比拳掌功夫，我自信亦不会输给她。”
沈璞道:“既然令师都不愿练迷魄大法，姑娘又为何要练？”
玉鸾道：“当时由于不堪忍受厉云珠及其门人没完没了的欺侮，我与师姐偷了师父珍藏的迷魄大法秘籍和她写的修练心法自己练了起来，我俩觉得练成此功，厉云珠和她的门下便不敢欺负我们了。没想到几个月后被师父发觉了，但是她见我俩已有小成，放弃的确可惜，便告诫我们绝不能用来伤人，害人，否则她会清理门户，然后花了几年功夫教会了我俩。后来厉云珠的弟子们来找麻烦，被我和师姐用迷魄大法制住两次，他们便不敢太过放肆了。”
沈璞道:“那你为何还要为她效命，来金枝苑唱歌呢?”
玉鸾道:“厉云珠从万流堂手上得到金枝苑和赌场后一直邀我来此，一来她想利用我的迷魄大法吸引客人，为她赚钱；二来她知道我们师徒的本领都已比她只高不低，恐怕我们为了当年之事向她报复，要是我来了南京，家师和师姐更加势单力孤，便难以找她报仇了。我们想了很久，我们虽不怕她，可是以我们三人之力毕竟无法对抗整个天马堂，假如她不断骚扰我们也很头疼，所以我们希望离开那里。只是我们师徒与世隔绝太久，完全不知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家师觉得借此机会由我先来看看也好，待我熟悉了外面的情况，时机成熟以后她和师姐也可以出来生活了。于是她向厉云珠提出我绝不会施功伤害客人，厉云珠答应了，她才同意让我来的。”
沈璞道：“原来如此，怪不得金枝苑一向只将客人迷晕，却从不拷问江湖客。”
玉鸾道：“他们当然不敢，否则一旦让我知道，我立刻就走。只是此事除了我们师徒以及厉云珠与梁坤之外，再无一人知晓。”
幽幽一叹，又道：“其实自我懂事以来从未跟一个男子说过这么多话，更加没有与人谈过这些。”
沈璞道：“承蒙姑娘青眼告知这许多隐秘，在下不胜荣幸。但我还有一事不解。”
玉鸾道：“请讲。”
沈璞道：“朱猛方才称我极有可能与天马堂有关，姑娘为何还要倾囊相告？”
玉鸾微微一笑，改用传音道：“因为我知道总管的身份，你不仅不会与天马堂有染，甚至与万流堂亦非一路！”
沈璞全身一震，不过很快恢复正常，强笑道：“姑娘说笑了，在下的身份这里人人皆知。”
玉鸾道：“我说的是你真正的身份。”
沈璞更是面色骤变，看着玉鸾一声不响，地牢中登时显得更加阴寒和寂静。
过了一会，他轻轻吁了口气，顾左右而言它道：“想不到姑娘的内力如此深厚，这么快就冲开了被点的穴道，还能运功传音了，在下佩服。”
想不到玉鸾并未被他引开话题，不依不饶地道：“实不相瞒，我知道你不少秘密。”
沈璞只觉思绪纷乱如麻，要是搁在以前，不管是谁知道了这些秘密，为了大局他可能会立即出手灭口，可是此刻他却觉得手臂如同重逾千斤，竟然提不起来。他感到似乎有个念头说事关大局不能冒险，必须除掉玉鸾；另一个念头却说绝不可以杀她。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激烈交战，他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玉鸾看出了他的挣扎，也了解了自己的处境，忙道：“不过你不必担忧，我不仅不会破坏你的计划，还可以和你一起做你要做的事情。请你相信我，沈大哥！”
这时她已顾不得矜持，“沈总管”变成了“沈大哥”，同时一双妙目紧紧盯着沈璞。沈璞又惊又喜，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玉鸾见他不说话，颤声道：“如果你不信，就动手吧，死在你的手里，玉鸾绝无怨言！”
沈璞咬咬牙道：“我相信姑娘！”
玉鸾顿时眼泪簌簌而下，激动地道：“谢谢你相信我！”
奇怪的是她屡次激动，几度落泪，脸上的表情却始终不改。见她哭得停不下来，沈璞将手从铁栅栏的缝隙中伸过去，轻拍她的后背。四目相对，玉鸾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沈璞不觉看得入神。
玉鸾突然低下头，怯生生地道:“我的脸很可怖吧？”
沈璞正色道：“不，你是个好姑娘，我对你充满尊敬，自然无此感觉。”
玉鸾道：“可男人不是都喜欢美貌的女子吗？”
沈璞笑道：“人之交往贵在相知，做朋友长相美丑有何关系？相识满天下，知己有几人。咱们生逢乱世，若能得一知己已经足慰平生！更何况花无百日红，人总会老的，老了都会变丑，内在的美远比脸蛋美丽宝贵。”
玉鸾道：“假如不仅仅是朋友呢?”
沈璞道：“这是何意？”
玉鸾道:“沈大哥，你喜欢我么？”
沈璞这才知道她爱上自己了，还没想到如何回答，玉鸾又道:“你愿意娶我为妻么？”
沈璞一怔，道：“这......”
玉鸾道：“说到底你还是嫌我丑！”
沈璞道：“不是这个原因，你知道我有重任在身，哪有精力考虑这些。”
玉鸾道：“那你现在考虑。”
沈璞柔声道：“玉鸾，先不说别的，我肯定不能为自己而活，便无法给你安定的生活。”
玉鸾立道:“没关系，我也可以不为自己活，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全力支持和帮助你，这点不足为虑。你快考虑一下。”
沈璞一愣，只得闭上双目。沉默少时，睁开眼道:“好，到了江湖平定那天，倘我侥幸未死，一定娶你为妻！”
玉鸾瞪大眼睛道：“你真的愿意娶我这么丑的女子？”
沈璞点点头。
玉鸾道:“你果真想清楚了？肯定不会反悔？”
沈璞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玉鸾泪如泉涌，道了声“大哥”，便贴在铁栅栏上啜泣起来。
沈璞又怜又爱，闻到她身上传来的少女幽香也自有些意乱情迷，恨不得立刻将她拥入怀中。
不过片刻，玉鸾停止了哭泣，举袖抹干眼泪，道：“大哥，请你转过去一下。”
沈璞拿她没有办法，只得依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