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月一身素服,长发飘飘,手持金牌令箭站在大厅之中,眉目虽然依旧柔和,却又多了三分刚烈之气。
凌云霄心中一震,到底没有忤逆长姐,也转过身,单膝跪了下去。
汉明月依旧微笑着,生意却很冷淡:“陛下有旨,命玄武卫左卫都督凌云霄两日后统帅大军入城,不得有误。”凌云霄那里服气,低声道:“臣想遵旨,只是不知道皇上这次失踪,臣可还要向十万大军掩饰皇上踪迹?”
“自然要。”汉明月收回金牌令箭,示意几人站起来,低声道:“紧赶慢赶的打下江北半壁,虽说是得到了两州,但公孙简势力潜藏多年,并非轻易便可拿下,我们要做的事还很多。”
杨氏兄弟忙仰起头,汉明月阻断道:“各位大人放心,莫说是陛下身边的护卫,便是陛下自己,也是天下难寻的高手,万万没有折在公孙简手下的道理。”
她微微笑着,像是春日的风,清凉微软。
“还有,各位大人若是担忧功劳被抢,那也尽管放心就是,唐微虽然是陛下帐下唯一一个能跟着陛下前去京城的,可是此事一了,他便要离开京都隐居。陛下虽然早早就到了京城,可这只是暗中的关心,在百姓眼里,龙翔帝进入皇宫的时间,只有在两日之后,你们的玄武卫踏如京城的时候。”“你们,都明白了么?”
众人心中一震,浅浅的明白皇帝此去定是有什么隐情了。杨穆平与凌云霄乃是公孙卓的近臣,他的心思最是清楚,如今听汉明月说的这样明显,便也清楚了,不敢再问下去。
再问下去也是没用的。
陛下深爱那个人,当年为了大军安危舍弃她已是此生最深的伤,今时今日,无论如何也不愿她再有一份闪失。
两人心中明白这通关系,静静的对视了一眼,脑海中却是不同的两个人。
杨穆平想起在京中安危不知的长姐,心头一震黯然。
而凌云霄看了看厅中姐姐淡如清风的身姿,即便是再如何的心如铁石,也低下眼去,为姐姐的痴心好好的叹了一回。
与此同时,几人走马出发,当先一人黑衣黑袍,便是不看脸也是气势斐然。唐微也少见的换了黑衣,全身上下唯有一双眼睛是明亮的,他看着眼前人纵马而去的样子,笑了笑追上去,低声道:“陛下,臣一直想问问陛下,若说上次冒险闯进手可摘星楼是为了击溃霍家,那么这次冒险进京城,又是为了什么呢?”
公孙卓纵马扬鞭,不理会他。
唐微被他远远的抛在后面,一双眼睛中沁出浅浅的叹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你可想过,若是她不肯原谅你,或是爱上了被人,又怎么样呢?”
呼啸往来,夜深如墨,公孙卓已经走的远了。
而他清浅的声音散在了风里,似乎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听见。
天瑞京都皇宫之中一如既往的安静富贵,相比较与踹踹不安的外面的局势,这里不知道有多安宁。
满园的桃花都盛开了,粉的红的,琳琅一宫,只看着便从心中涌出一股子喜气来。
玉明宫这些日子以来越来越冷清了,只泰宝一人守在绮罗身边,侍候她用过了晚饭。泰宝收拾好了从正门出去,才走一步,便看见公孙简顺道而来,不由惊呼道:“皇上?您怎么来了?”
公孙卓收复两州,并囤积重兵与平州之事现在人人皆知,公孙简为了忙这件事,每日里只有深夜的时候才有时间过来看娘娘一眼,却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了,竟然这么早就来了。
她怎么能知道公孙简这人的随性,皇帝他做的腻了,这些日子并非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尽职尽责,而是在为手下众位臣子寻求后路,不过一两日,便派身边的暗卫将手下众臣的家眷大部分分批送出京城。只是臣子自己却是很少有逃走的额,只照他们的说法,要向主君尽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依照着公孙卓君主的性子,若是拿下了重臣,就不一定会全力却搜捕他们的家眷了。
这样隐秘的事,那里是小小泰宝能明白的,公孙简也不理会她,面上笑容淡淡,低声问道:“绮罗用过饭了,可歇下了?”
泰宝忙答道:“是。”
公孙简举步上去,走了一步又转过头来淡淡笑道:“今夜朕要与娘娘说话,谁也不要进来打扰。”
泰宝闻言,抿唇一笑,重重的“嗯”了一声就跑了。
公孙简知道她定然是又想歪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解释的欲望。
这世间能盼着他与绮罗在一起的人不多,便是身边的知己众臣们,也只是不敢对他的家事多言,而并非是真的赞许信任。
寝殿里面燃着醒神的熏香,清冷浅淡,公孙简掀帘进去,看着绮罗靠在床上枕头上看书的样子,心中已经平和的如一汪湖水,再没有一丝波澜。
他缓缓的走进去坐在绮罗床边,想了想,单指压下了她的书。绮罗抬起眼睫看他,吧眼神依旧如水一般,无喜无怒。
多美的眼睛啊。
只可惜光华慑人的时候,只是为了给那个人看见。
他看着她的眼睛,又是痴迷又是感叹。他深深的望着她,过了半响之后才问道:“你可知道,我来找你,是想要说什么?”
绮罗常年锁在宫中,不能出去一步,便是在身边聒噪的泰宝也是如此。
他既然要泰宝成为给绮罗解闷的小礼物,就断然没有让泰宝知道太多不会让绮罗高兴的事。
绮罗不知道他这次跑来是要说什么,但是却能从他眼中找到铭心啊的变化。他如同公孙卓一般墨一样的眸子终于不再像原来一样,讳莫如深,闪烁着各种让人看了便心底一寒的算计。
温柔如泉的男子,知礼守矩的坐在她的床边,再不复往日嚣张随行的样子。
君子如玉,君子亦如水。
绮罗底下眼睫想了想,淡淡道:“你要输了。”
“嗯。”
公孙简轻声答应,并没有因为她说的这样直白就怎样的尴尬难受。他淡笑着靠在她身边,淡淡道:“你可知道他在我身边埋了多少人,你可知道他从什么时候你就开始策划要杀我?”
绮罗摇头:“我不知道。”
公孙简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低声道:“很早以前就有人告诉过我,我从一出生开始就得到的东西,总会被另一个抢夺走。我还不相信。后来母后被父皇刺死,皇位被传给公孙卓,我失去你……绮罗,其实从我失去你那一刻我才开始明白,这确实是宿命的轮回。我虽生来便得天独厚,但是确实给他人做的垫脚石。”
绮罗眉毛皱了皱,将手中书合起放在一边,对着他墨色的眼睛淡淡道:“公孙简,你从来不会自轻自贱的。”
“是么?”公孙简漫不经心的笑笑,看着外面的天,淡淡道:“人走到了绝路,总有失意的时候。”
绮罗眉毛颤了一下,“我一直不知道,像你们这样的人,也会让自己走到绝路。”
“是啊!”
公孙简浅浅应了一声,看着窗外芬芳的桃花,满眼繁华。
两个人这样静静呆了半响,绮罗是个安静的,公孙简也难得的清净如水。外面的天渐渐黑了下去,寝殿之内无人进来掌灯。
绮罗手指无意识的握住锦被,斟酌了半响,才轻声道:“天黑了,掌灯吧。”
公孙简转过头来看她,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亮的就像是月亮一般。他冲着绮罗弯唇一笑,突然长身而起,掀开被子上了床榻。
绮罗惊讶的睁大了眼,身子却被一阵大力扯进怀抱之中,刚想要挣扎,便听身边人低声道:“不要怕,我不碰你。”
绮罗争不过她的力气,只能心思安奈下来。只是寝殿之中尤其黑暗,窗户还在大开着在,夜风吹在身上,冷冷的。
黑暗和寒冷侵袭着她的身子,便是如何的坚定,削弱的体质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不能坚挺起来。她浅浅的叹了口气,不在挣扎。
公孙简似乎特别高兴她的屈从,下颌搁置在她发顶,轻轻碰了碰,又忍不住吻了一下,才笑道:“绮罗,我想讲个故事给你听。”
绮罗不开口。
公孙简也不等她开口,便淡淡说道:“这件事在我心中梗了这么多年,虽说涉及到了先母先父的名讳隐私,但是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你我二人知道的话,向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绮罗眼睫颤了一下,还是不睁开眼。
公孙简抱着她靠在身后的软枕上,瞧着外面的夜色,缓缓开口,从久远的年代中,将那段爱恨情仇搬了出来。
“我的父皇是天瑞最伟大的帝王,可与你父皇相比肩。当年他还是王爷的时候,太皇太后给父皇选妃。当时京中名门女子大都想要嫁给父皇的大哥,也就是当时的太子,便是我母后也不例外。”
“所以那场专门为父皇所设的选妃宴,其实并没有去几个人,其中最出挑的,也就是我母亲当时在闺中的密友,身份上比母亲还要高贵的沈家大小姐,沈从华。”
沈从华?那不是沈太后的够闺名么?绮罗手指微微一动,她记得公孙简虽然表面上与沈太后处的极好,可是在底下,说出来的话却是讥讽嘲弄的很。
公孙简也不管绮罗迷迷糊糊的听进去多少,只是轻声继续说道:“沈从华是沈家的大小姐,那时候沈家老天爷还在,沈家一门的荣华比之别家更甚,沈从华更是家中唯一嫡女,自然是父皇正妃的不二人选。父皇那时候还只是个闲散王爷,最终起了抢夺皇位的心思,娶了沈从华为正妃。”
正妃?
“后来父皇的势力越来越大,越过废太子被封为新太子,而沈从华却没有在那时候便被封为太子妃,众人只道是因为沈从华多年无子,或是沈家一门自老太爷去后边散成一盘散沙,处处给父皇扯后腿,因此使得父皇厌恶。”他说到这儿,低下头,压低了声音笑了笑:“那时候没有人知道,其实是疲惫了鲜血谋略的父皇偶尔在街上撞见了娇俏天真的段家小姐,自此心中便起了要去段家小姐为妻的念头,并无感情只是相敬如宾的正妃,便被抛在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