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杨执抿紧了唇，扬起的脸在绮罗这个角度看，越看越是坚毅：“陛下，臣妾此次前来，是向你坦白，元宸夫人的事，的确是我在弟弟和楼凌面前透露了风声，他们为了护住臣妾与珩儿母子的地位，才出此下策。”
她咬唇说了许多，本来惨白的脸色中带了一抹淡淡的红，看起来尴尬无比。
公孙卓冷冷的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冷笑：“杨执，你当朕是傻子？绮罗的孩子已经没了，便是你来认罪，又如何？”
杨执眼眸一颤，脸色煞白，不可置信的盯着公孙卓，沉声道：“陛下！臣妾前来认罪，便是要将这件事一肩扛下，按照我朝礼法，臣妾毒害皇嗣，却因为孕有皇嗣有功，当打除去位份，打入冷宫，陛下，臣妾请求皇上降罪，臣妾心甘情愿到冷宫去，或者被贬斥为庶人皆可，臣妾与杨家，都绝无一丝怨言！”
“杨执。”公孙卓冷冷的说了一声，眼底冰寒：“你威胁朕。”
杨执此时再也忍耐不不住，赤红的眼上蒙上一层烟雾，转瞬间便化作大滴打滴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满脸是泪，伸手想拉他的衣襟，痛声道：“陛下，杨执自小就爱重与你，你不是不知道，我今生已经不求你能像我爱你一样爱护我，但我们只有一个孩子啊！”
杨执再怎样的烈性高傲，终究是个女子，想到十日未见的孩子，顿时心如刀割，再也顾不得颜面，拉着他的衣襟哭泣道：“珩儿自小身子就不好，从出生以来从未离开过我半步，这十日以来我在宫中日日梦到珩儿啼哭不已，心痛如刀割，陛下，陛下，你要怎么处置我都好，请把珩儿换还给我吧！且不说绮罗夫人她还没有醒，便是她醒了，再善良，在温柔，也比不得亲娘，在这样下去，我就要肝肠寸断了。”
公孙卓听她说完，提到孩子，目光愈加幽深：“你想着你自己的孩子，你肝肠寸断，心如刀割，那你对绮罗下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绮罗？她对我本就心有芥蒂，虽然不愿轻生，也也不愿意再好好活着。好不容易有个孩子能让她撑下去，朕都不敢随意出手，你们却将她最后的希望给磨灭了，那孩子她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一眼，你让她以后怎么活？她若是活不成，你让我以后怎么办？”
杨执从他的话语中抬起头来，见着他满目掩饰不住的沉痛。似乎也懂了那掩饰不住的深情。她想到这些年的妄想，这些年的执念，想到段惜罗死后的雀跃，心中猛然清醒过来。
对啊，从一开始到现在，他爱的人都不是我，我只是杨家的女儿，后宫的妃子，永远不会背弃他的、并非唯一的女人。
冷风扑面，涔涔凉意如针似芒，一点点将她的心挑的粉碎，挑起那心底深处久藏着的哀怨孤苦。她的手无力垂下：“对啊……你那么爱她，比段惜罗还要深的感情，你那么想要留住她，就算她根本不愿意留在你身边。我们的孩子，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她瘫坐在地上，越说越是绝望，只是死死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脸上带泪，一双眼睛半眯着，全是苦楚。
“公孙卓，我爱了你这么多年啊……”
“杨执。”公孙卓看着她悲伤欲绝的样子，虽然声音依旧冷淡，但却少了厌恶：“杨执，虽然你已经变了，但有些事情，朕的确该和你说说清楚了，你好好听。”他少有这样温和的时候，虽然依旧冷淡。他看着跪在脚下的人，眼眸中没有一分感情。
“杨执，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应当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从地狱中爬起来，也害的无数人进入地狱，从来没有希望过自己有个好的结局。但是方绮罗，她不一样。当年汴州与她相遇，她本来并不喜我，却在看出了我的毒伤之后，毫无保留的坦然身份，为我留下解药。我中的毒是谁独有的，她也猜得出来，她明知道会牵扯进朝政之争里面，但是医者仁心，她还是救了。这一生中从来没有人没有目的的对我好过，或许她只是举手之劳，但我脑海中却震得萌生了把她留在身边的想法。”
他的语气并没有变，可是落在她耳中，却是说不出的温柔。
“我一声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招揽她却费了些心思，我为她建了药圃，就是希望她能从大秦来到我身边，得知她死讯的时候却并没有相信，后来掀了和亲公主的盖头，知道是她，我纵然防备，但也是从心底高兴。方绮罗与你我不同，她才是这世上真正的洁白无瑕的人，虽然年少体弱，长成之后历经无数磨难，但仍旧没有一点瑕疵，这才是她嘴吸引我的地方，我不是干净的，在我身边的人，我可以爱的人，必然是干净的。”
他的话无可反驳，每说一句，杨执的指甲便深深的掐进去一寸，鲜红的血沁出来，血沿着她的指缝越滴越快，滑落在石阶上，刺目的很。她看着那血迹，喃喃叹道：“是啊，无论是谁也好，你、我、段惜罗、还有即将进宫的那位南戎公主，我们都不干净，唯有她是干净的，她付出了所有，只求着一声洁白无瑕。”
“你原来也是这般。”公孙卓转身，冷声道：“只是后来，你要的太多了。”
公孙卓不在看他，快步离去，淡黄的光渲染了他金黄色的龙袍，沧桑寂寞。杨执看着他的衣角在她眼前飘摇，扬身一转，绝然而去，再不回头。
公孙卓从乾元宫出来，也不唤人，只让林福禄一人跟着，孤身朝着上书房去了。
夕阳瑟瑟，一身冷清，只看看背影便知其心只萧索，林福禄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劝道：“陛下，陛下，孟神医早就说了，夫人只要醒过来便会平安无事，身子在调养调养也会大好，您和夫人都还年轻，以后定然还会有皇子和公主，夫人总会明白的，您便是如何也要顾好自己的身子啊，您可是天下万民的君主啊！”
公孙卓仍在缓缓走着，仍不开口，怕他郁结在内伤了身体，皱着眉头又劝道：“陛下，杨妃娘娘这次是糊涂了，可是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公孙卓猛然侧首过来看他，黝黑的眼眸射出锋利的想是刀一样的光，林福禄弯下腰身，不敢再说什么。
公孙卓转开脸，冷身道：“说。”
这事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林福禄想了想，低声道：“陛下，你应当知道，这世间万物，总都是有缺陷的，夫人温柔良善，纯白如雪，因此得到了陛下所有的珍重和爱，这是应当的，只是陛下并非是她一人的陛下，而是天下的君主。陛下执意如此，却是为夫人召来了祸端，陛下想想，若是夫人真的生下了您的皇子，你真的不会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这个孩子么？陛下那样宠爱夫人，有他在身边，当真就会去宠爱别的女人么？长久这样下去，纵然夫人她多么纯良，多么完美，可在后宫诸位，前朝大员眼中，她就是个噩梦，是天瑞堕入地狱的象征。这样，长久以来，娘娘怎得安生啊！”
他最后一句几近叹息，听在公孙瓒吗耳中，尤其刺耳。
只是事实却是的确是这样。
正想着，一道玄光突然从天上落下在面前，见到两人，单膝跪地道：“陛下，元宸夫人醒了。”
公孙卓眼中沁出一抹亮色，抬脚就往前走，那人见她如此心急，连忙叫到：“陛下等等。”
“嗯？”公孙卓转身，一双眼睛已经射出了寒光，“怎样回事？”
“回禀陛下。”那人忐忑了一会儿，低首说道：“元宸夫人的确醒了，只是，夫人将所有人都赶出了宫殿之外，只一人在内，孟神医也没有办法，臣等无能，只能来请陛下。”
听了此话，公孙卓本就微锁的眉头皱起，他冷声呵斥道：“怎么不早些来报？”
那人好像还有话要说边说着，只是公孙卓却没有耐心听了，他也不顾在内宫之中，便运气了轻功朝着摇光宫飞奔而去。
摇光宫中绮罗住的那座小小的偏殿外面已经围满了侍婢宫人，孟南柯一双眼睛也是赤红赤红的，看到公孙卓，第一个反应是一掌轰上去，可不知道为什么最终却转移了方向，那掌风轰的一下轰碎了一块山石，众人眼前一花，孟南柯已经冲到了公孙卓身前，厉声吼道：“都是你干的好事！既然如此，那你就把她哄出来！我告诉你，绮罗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孟南柯就算是拼上明秋山庄百年基业，我自己的身家性命，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公孙卓懒得和他胡扯，一抬手阻止了她，便朝着寝殿内去了。他要看到她，着实不想再多听什么。
步上石阶，一步步迈上寝殿的台阶，他走的极慢，甚至在迈上最后一个台阶时完全停下了脚步，伫立不动。
他一生杀伐果断，父皇的偏心也好，外戚的刺杀也要，战场上的腥风血雨也好，一切的一切，不想竟然在这里，在这种时候气馁了。
一切都安静了。
公孙卓闭上眼睛站了一刻，身后不论是谁，便是孟南柯也不曾催促他分毫，一刻过去，他睁开眼睛，眼中一片幽深如海。他胸口淡淡的起伏一下，手掌按在房门上，暗中内力流转，将那门闩化作层层木屑，然后，他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偏殿的装潢简单朴素，是绮罗喜欢的风格，公孙卓走进来，呼吸着那带着淡淡药香的空气，手掌下意识的握拳。他走到内室，四处观望，却找不到起落的额身影，心中却是真的急了，便在这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几不可闻的啜泣声，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霍然回身，快步朝着发生处走过去。
掀起层层青帷，他走到一边的那红色大柜前，伸出手去想打开柜门，但是那手伸出去了，却怎样也打不开。
站在原地半响之后，那低微的哭泣声再一次传来，公孙卓惊醒，手指再度伸出去，扣住她柜子边缘，轻轻的拉开。看到眼前景象，不由得心中剧痛。
绮罗一身雪色素衣，正蜷在空荡荡大柜子深处，她将头埋进双膝之间，一只手紧紧扣住边沿，因为力度太大，甚至流出了滴滴鲜血。她这样蜷缩着，身子微微颤抖，公孙卓在这里站着，听着那压抑的哭泣声，顿时心如刀绞。
“绮罗。”
她唤了一声，谁知道绮罗听到他的声音，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竟然竟然向后躲去，不愿与他接近。
公孙卓伸出去的手僵在那里，向来冷静理智，永不慌乱的人像是要失去什么一样，失去了平日的稳重，声音满是焦急：“绮罗，你先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绮罗头埋得更低，一点异样的声音也没有了。
公孙卓想要伸臂把她抱出来，但看她手指紧紧扣住木璧的样子，怕用力过猛伤了她的手。他想了想，终是狠心在她脖颈后面大穴上一按。
绮罗穴道被制，再度昏迷了过去，公孙卓手指探进去，把她扣在木块上的手带下来，而后轻轻将她抱出来放在寝殿的床榻上。都收拾好了，才有心思去看看她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