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冲突一般都是太后做主,皇上偶尔管管,也是公正严明,让她吃了不少亏,最后才认清陛下不爱美色,这才渐渐由骄纵变得知礼起来。
陛下并不是贪图美色的人,这她比谁都要清楚。
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得更慌,太后也无意看她这幅模样,只挥挥手派了个嬷嬷带她下去。
内殿里的人极少,贤妃面上冷清心上难安,正凝思想的时候,身边太后突然冷淡道:“阿执,你怎么想?”
杨执猛然惊醒,正对上太后淡敛睿智的眼眸,连忙放下扇子跪在一边:“臣妾心中却有疑虑,还请母后为臣妾解惑。”
杨执自来便是直言直语的真性情,也因此被皇帝真心护着,能与柔妃抗争。沈太后暗中对她品性亦是重视爱护,所以将她独独留在此处,对着她认真的眼,柔声道:“你说。”
杨执也不客气,当即便清声道:“三年来陛下空置四妃之位,鲜少来到后宫,初闻和亲之事更是反对之极,纵然最后答应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可今日看到陛下的模样,明明,明明对容妃是交心之爱,臣妾,实在是不解。”
她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倒是如了太后的意。
沈太后对着她的眼睛,顿了一会儿之后,见她一双眼睛仍旧不屈不折的看着,靠在卧榻一边,淡淡道:“阿执,你父亲是当朝大将军,你看皇帝额后宫,良莠不齐,整合起来就像是你父亲的兵营,其实是需要时间的,天瑞虽然兵强马壮,可是究其根本,并不适宜做什么大动作。皇帝是你的夫君,你别的不懂,应当知道他是有大志向的。”
杨执颌首。
她出声将门世家,自小便是崇敬大豪杰大英雄,自然是知道自己的夫君陛下是个怎样的男人。
若非如此,杨执或许也不会如此爱他。
沈太后当然知道她这些小心思,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所以皇帝需要的皇后并不与哀家一样,须得你这样的将门虎女,心思纯澈,杀伐果断。”
杨执不防太后突然将话题扯到皇后身上,并且语句间隐隐有立她为后之意,被震得呆了一会儿之后才皱眉道:“可是容妃。”
“皇帝却有心爱之人。”
沈太后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笑着说道:“据说是大秦明秋山庄的神医白明若,与之书信交往三年,引以为知己红颜,甚至向我来求了嫔妃之位,一介江湖女子一入宫便可得封为九嫔之一,已经是极大的福气了。只可惜着姑娘却是个撑不起福气的人儿,竟然在年前病故了。而这时候大秦递来了和亲的书信,皇上自然不愿意接了。”
杨执不知道皇帝还有这些过往,吃惊的睁大了眼。震惊过后想了想,却又不知道太后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皇帝自小心冷寡情,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女子,自然是极真的心意。”沈太后把杨执扶起来,柔声道:“可就算如此,皇帝还是娶了和亲公主。”
杨执隐约有些明白了,就像曾经父亲教导的,一个要成大事的男人,往往不会太在乎儿女情长。
即便是强横如陛下,向来也是如此。
沈太后见她眉目略略敞开,拍拍她的手背笑道:“就算皇帝将来宠爱容妃,这后宫一群的皇妃岂是省油的灯,你莫要插手,且看着吧。哀家今日想告知你的,其实是皇帝曾经御笔写下的一封书简。”
“额?”
杨执有些疑惑,沈太后瞧着眼前飘荡的垂纱,平和的眼中猛然射出一种肃杀之意。
“和亲公主,不得掌权,不得封后,不得生子。”
“即便皇帝在宠爱她,这也是她的宿命。”
“和亲公主的,宿命。”
此时正值初夏六月,百花艳丽,温暖适宜。
公孙卓带着绮罗从太后宫中出来,朝着御花园去了。
两人信交三年,只是彼时明若未得良药之助,心中虽对他这般男子多有倾慕,但毕竟这是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外人。
方绮罗一路上的沉静寂寞落入眼底,公孙卓微微忧心,却又无可奈何。
御花园的莲花开的甚好,方绮罗自小到二十年皆是被困在明秋山庄之中,即便后来认了爹到了大秦王宫,也因为身体的缘故很少出去走动。
如今一下子见到眼前接天莲叶,含苞莲花,眼眸中终于露出别样颜色。
公孙卓带着她进了纳凉亭,遣退内侍宫女,只留下几人在身边侍候。绮罗只当未见他的眼光,一双眼睛只看着莲花不动,好似神游天外。
无论如何,终究是不能触动他心。
侍候在身边的笑语嫣然如何不知道两位主子的心意,见两人自太初宫出来到了此处都不说一字,虽不敢贸然开口,却也顾不得什么了,只能打着扇子在两人身前一个福礼,笑道:“陛下娘娘可不要怪奴婢多嘴,这午膳的时候就要到了,奴婢看着这含苞的莲花,响起了御膳房的芙蓉包子来,陛下娘娘可要用些。”公孙卓扫了她一眼,淡笑道:“说的也是,去传宴吧!就摆在这亭子里。”
回首见绮罗淡淡的神色,放柔声音道:“朕早日下旨去寻了大秦的厨子,只是京都距明秋山庄甚是遥远,还要过些时日才能进宫来,御膳房的莲花宴不错,你且尝尝,只当换个口味。”
绮罗正过身子退后三步,“全凭陛下安排。”
她低眉恭顺的样子就像是一朵冰莲花,高洁傲岸,远比尘世。
公孙卓面上一寒,坐回了座位。
不多久后,笑语便带着宫人们将御膳摆在莲池边上的纳凉池中,莲花宴缤纷清美,具色香味之美,只可惜方绮罗并无胃口,只动了动筷子便放下了。
她放下了,公孙卓又有什么心思张口。
正巧此时乾元宫的大总管林公公来告急,说是有御书房里面有要事要处理。他吩咐笑语珍丛照料好容妃,便回御书房去了。
等到他人匆匆离去,绮罗也立即回了自己的摇光殿。
笑语一路上自是讶异非常,她看得出陛下对容妃的心思。照常理依照陛下喜怒不形于色的脾气,如今对容妃这样的呵护爱恋,只怕真是交了心的,但她出去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见娘娘与陛下变得如此生疏。难道竟是她猜错了,陛下对和亲公主只是表面上做做样子,实际上并不怎么重视。
可怜她这一个侍女左想右想,主子却是舒适惬意的多,回了摇光宫便进了书房看书,直到晚饭的时候才出来。
正在用膳,尺素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禀道:“娘娘,乾元宫的林公公来了。”
笑语闻言一喜,道:“陛下今夜定时还要来看娘娘的,娘娘大喜。”
绮罗只是淡淡一笑,道:“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林公公从外面进来,对着容妃行礼道:“回禀容妃娘娘,陛下让奴才过来传个话,娘娘身子疲弱,晚膳之后须得早些歇息。”
笑语一皱眉:“陛下今晚不过来么?”
“伊水公主身子不适。”林公公呵呵笑了一下:“笑语姑娘,你也知道,陛下登基五年来只有两子一女,小公主又依恋父皇,父女连心,这……这也是人之常情是不是。”
他可是亲眼见到过陛下对容妃的爱惜,虽不知到底是不是真心,可情况不明之前却也不敢对容妃无理。
公孙卓不来,绮罗自是求之不得,温声让笑语将林公公送回去,自回了寝殿。
笑语把林公公送到大殿门口,也不客气,扯着他的袖子便问道:“林公公,你说实话,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小公主生病这回事,皇上就是去了柔妃宫里。”
林公公与她交情甚好,打量一下左右,叹气道:“我也不明白陛下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了。说是放进了心里吧!这也不宠幸也不赏赐,就像个菩萨是的供在摇光宫里,可说是不宠吧!你看晨间那样子……”
他拢住袖子朝着笑语摇了摇头:“我说姑娘啊,陛下的心思可不是我们能猜的透的,想当初陛下不也是把惜嫔宠的什么似的,最后甍了还不是甍了,皇上只封了妃葬在妃陵,连二皇子都不怎么看顾,哎……容妃娘娘这等绝色玉容那个会不倾心,我们就好好侍候着就是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笑语点点头,“你说的是,我比公公你俯视陛下的日子还久些,至今却不知道他心中是想什么,帝王心思深不可测,果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