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提他便是。”唐微好说好笑的长长的吸了口气,“你想借助戎族之事伺机而动,逼得公孙简出手,好一下子清了后患,只是若是你们两方内乱,大秦定然也是伺机而动。那么绮容妃娘娘那样尴尬的身份便危险了。你想让我将她送回到明秋山庄,但你也知道,早在方绮罗离开明秋山庄之时便与明秋山庄庄主决裂,纵然孟南柯有心要护住她的平安,也是件难事。不仅如此,暗处还有先帝留下的人虎视眈眈的要娶她的性命。在这种情况之下,能保得她平安的只有两个人,一个便是你。”
说道此处,他的笑便淡了,看了公孙卓一眼,淡淡道“放置与危险之地不理,你当真做得到?”
“朕会带她走。”公孙卓低声道,“你不必再说了,朕自有思量。”他看着他,低声道,“朕之所以唤你过来,是要警告你,莫要再绮罗面前提起任何有关段惜罗之事,她心思太过纯澈良善,虽不会怪责旁人,只会积郁在心伤了内里。”
“哦,知道了。”唐微再度长长吸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指压在额角,“其实我来这儿只是想提醒你。你不爱惜罗,所以在她死后只有歉疚。如今方绮罗来了,你既爱上了她,就要保护她。她是个痴情之人,受不得一点伤。纵然是你想要杀那个人的心再急迫,也该顾虑她的心情。”
公孙卓双手终于缓缓放了下来,背负在后,“朕自然知道。”
“可你虽知道,却防不得你那个母后。”唐微摇头道,“她是你母亲,纵然带你并不如常人亲近,但也是你的母亲。惜罗的例子摆在前面。”他又缓缓靠回身后的木柱,看着星空低声道:“你要做帝王,便有许多地方身不由己,若是……若是你与绮罗,真的有那么一天,不如还是都先放开手吧。”
公孙卓的手缓缓落到两侧,过了好一会儿,唐微又说道:“我本来想借机骂你一顿来着,可谁知道怎么也做不出那样没有格调的事,既然这样,不如就这样吧,你待她好些,心中那些念头收敛些,总是算计也不要在落在她身上,不要等到了最后,后悔莫及。”
公孙卓皱眉皱得很深,闭上眼睛一刻,再睁开,仍旧是一片深蕴的墨色。
“我明白。”
一话落地,他甩袖而去,明黄的的衣襟擦过青色的石板,在黑暗中,尊贵而凛冽,唐微仍旧靠在柱子上,仰着头,却闭上了眼。
公孙卓,这样冷血无情的男人,却是段惜罗的毕生所爱。他爱着她,她却爱着他。最后她死了,并把他托付给自己……开始的时候真是一心想要杀了男人,但是到了最后,却又下不了手。
只觉得他活着的时候,尚不如你即将死去的那一刻开怀。
或许有些人,一生一世只爱着一个人,为一个人生为一个人死,怀揣着最开始的那份纯真的心,便会得到所有的满足。
而有些人,心都冻成了病,即便是睥睨天下权势在握,也不会有一份快活。
公孙卓自小被公孙不介所厌弃,沈皇后卧薪尝胆,为了保住宫中的地位,只教训儿子,却无一点关心爱护。
沈太后这样做,只是为了保住沈家与自己,谋求翻身的机会,其实心中倒还是有这个儿子一些分量的。
而公孙不介这样做,不过是因为他是帝星,并且威胁到了他与他最爱的女人的孩子,只是却不曾想过。若是他自小到大一视同仁,公孙卓有血有肉的长大了,在最后,未尝不会为自己的亲族弟妹留下一些情面。
若是一开始教会公孙卓的是怎样去爱,而不是怎样去恨,在最后,怎么会塑造出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不仅对别人的血毫无怜悯之心,还视皇弟为隐狠,下手之狠辣不足以言表?
睁开眼睛,一双桃花眼区别于往日,少了笑意,多了些清冷。脑后真是公孙卓那一掌下去的掌印。很深。
他想起公孙卓方才冷清的样子,纵然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却慑于他的气势,很多都没有说出来。
公孙卓……就像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一样,即便是笑出来,心中也还是冷的,因为他从一开始便坚信自己什么都没有。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孤勇的样子,总是最可怕的。即便他能接下公孙卓三十招,也不敢放肆。
不是说怕,只是怕自己沦陷。最终也陷进地狱里。
浅浅的叹了口气,看向天上的最亮的哪颗星,紫微帝星坐落在正北方向,不远处一颗异星冲霄,隐隐有着与帝星分庭抗衡之势。而在两颗星中间,却是一颗光亮浅淡的淡紫色星星亮着,柔和的光芒,夹杂在两者中间,却没有被压制一丝一毫。
“千年难见的紫破啊,到底是你的劫?还是他的劫?或者,是她的劫?”
唐微顺着柱子坐在地上,仰着头靠着柱子,闭上了眼。
公孙卓,你这般冷清,在这时候终于爱上了一个人,既然如此,就要保护好她。不要让人伤害他。尤其是,你自己。
在公孙卓与唐微找到冷清小亭子的同时,绮罗却为了突然出现的公孙雅,又回到了宴会上。原因是公主给皇亲贵戚打趣赢得宫灯而出的灯谜太难了,她看上了一个,却不猜不到密地,再找不到帮手的情况下,一下子找到了绮罗,便拉着她来了。
其实她并不想来,只是嘉和公主的恢复力太强,即便是不久之前才被绮罗清冷的教育了一顿,到了最后仍是这种开朗大方的样子。
只是不知道的是,这孩子是在心里想开了,还是面子上的功夫。
“就是这个!”公孙雅指了指一个小太监挂在彩带上面的白玉兰宫灯,笑道:“阿罗姐姐,这灯很配你,又能祈福,我本想摘下来送给你的,只是那个酸儒想了破主意,非要猜到灯谜才能把灯取下来,不如你边去猜猜谜底吧?”
“公主说的是。”笑语扶着在绮罗耳边劝道:“娘娘既然喜欢花儿,不如多赢几盏回去,挂在宫中,也算是个好兆头,再者出题的都是名家张晓生张先生,你看看,兴许会有兴趣。”
笑语之所以力劝绮罗与公孙雅和好。却是有原因的。她虽然知道公孙雅做了什么,但是她到底年纪还小,即便是有什么意思,做的也不是什么封顶的坏事,有他们看着,总是好的。再者说来,方绮罗向来不愿与与外人接触,宫中能陪她说句话的人,除了皇上与唐微大人,便只有嘉和公主了……
“是啊。”公孙雅见有人帮自己,连忙笑道:“听说那张晓生可厉害了,上次春闱虽然只是榜眼,但是志气却是极高的,做不得状元便不入仕。前些日子进京来便破了明月姑娘的绝对,得了她的的赞赏。如今虽只在六哥那便当了个先生,文采却是好极了,便是那个臭脾气的云霄也敬仰三分呢!”
她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就是不给绮罗开口的机会。终于等到她说完了,那便的小黄门连忙接道:“公主,娘娘,可是要猜谜?”
公孙雅忙答道:“要的要的。”
那小黄门又行了个礼,让开身子,道:“这灯下垂着的锦带上便写着谜底,娘娘,公主请看。”
众人都朝着那谜语看过去,绮罗看此事已成定局,只能也朝着那盏灯下的锦带看过去。
朱红的锦带上只写了三个字——晋文公。下笔之人用的是方正规矩的颜体,只是看笔墨流动,却隐然带了草书的潇洒大气。
公孙雅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却猜不出什么来。只能求救似的看向绮罗。
她本来便是最爱习武的,怎会对这种东西有什么爱好,只是对绮罗内疚,想借着这些机会与她和好罢了。
小姑娘长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对自己很好的人,虽然这个人本性温柔,对那个人都很好,自己并不什么例外。但是与这种没有丝毫防线和威胁的女人为友。无论怎样都算不得是坏事。
或许,还是一件极好的好事。
从一个人的眼或许真的能看出一个人的心。
绮罗本就不怎么生她的气,又笑语在一边说着劝着,公孙雅小猫一样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心瞬间就软了。
缓缓摇了摇头,她敛起绣在,在小黄门身前案几的宣纸上写了一个“耶”紫。
公孙雅见绮罗肯再纵然她爱护她,心中大喜过望,见她持笔去写,连忙探头去看。惊呼了一声之后,还是没有明白。
那小黄门也是知道答案的,看着绮罗写出来,连忙躬身道:“恭喜娘娘公主。正是此字,娘娘写对了。”
绮罗放下笔,颌首道:“嗯,出的题目很有趣,把灯给公主吧。”
那小黄门连忙把灯摘下来交到公孙雅手上,公孙雅迷迷糊糊的提着灯,半响之后,抬首问道:“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字?”
她即便是怎么想也想不明吧?“晋文公”和“耶”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这样混沌的时候,倒是从眉目中沁出几分真的天真来。绮罗看的眉头展开,温软着眉目解释道:“晋文公名讳如何?”
“重耳。”公孙雅倒也是读过史书的,当下便接了一句。这话意图出口,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立即拍掌大笑道:“是了,重耳,重耳,两个耳朵,那不正是一个耶字么?”
绮罗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抚着她的头笑道:“凡事不要拘泥一处,要多想想才好。”
公孙雅知道她还是依着自己的一片好心劝导自己,虽然不以为意,心中却也有些感动,手一伸将玉兰灯送上去,“阿罗姐姐,这灯能积福,还是送给你吧。”
笑语呵呵一笑,插口道:“公主当真是厉害啊,用我家娘年赢啦的东西讨好我家娘娘。您好好想想啊,出自羊身上的羊毛,我家娘娘还会收么?”
若是在平时。旁人要是敢如此打趣他,早就被她杖责了,只是笑语不同,且不说她是皇上的女侍卫绮罗的亲近。便是方才,也还是她为自己接下了话。
想到这儿,她脸一红,眼神中沁出些笑意,垂下双手道:“那姐姐随我去转转,今晚可是上元,我定时要亲手赢下一盏灯送给姐姐的。”
“嗯。”绮罗淡淡应了一声,指着边上挂着一盏小小芙蓉灯笑道:“就那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