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嬷嬷看着她孤痛的脸,心中叹道,便是那段留香对不起你,你又何尝对得起她?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之间的恩怨牵扯到公孙简也皇上身上便是了,君倾倾一声苦难,与你也有过几分情分,你却这样害她的女儿……太后,小姐,你是真心真意的为皇上打算呢?还是见不得皇上与容妃两情相悦。不像是您一样,一辈子都是个孤家寡人呢?
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崔嬷嬷垂下了头,不在说话了。
夜里起了风,乌云密布的,即便是站在江边,也看不到传说中的额星星和月亮。
韦家却出了两件大事。
一时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韦城竟然在皇帝众多心扫荡之后,竟然还不干净,有人趁着夜色摸进了韦家的船庄,想要将韦家锁在码头的船只放火烧掉。于此同时,太后在韦家遇刺,虽然只是伤了手掌,但是对于皇上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而另外一件大事便是,容妃重病。
皇室暗卫与容妃之事孰轻孰重其实众人皆是知晓,只是皇上看重容妃,如今局势大秦的态度又是至关重要的,所有这件事便与刺客之事举足并重了。
本来温馨的南边小院此时全是人,来来回回的人都穿好了衣装,只待着皇上下令便可登船离去。
小屋里灯火通明,绮罗躺在榻上,紧攥着胸口的衣裳,脸色苍白如雪,身上全是冷汗。唐微向来全是笑容的脸此时也是难得的露出几分难色来,当他取出药丸喂给绮罗,放下手起身的时候,公孙卓紧皱的眉头终于动了动。
“如何?”
唐微的脸在灯光之下,颜色尤其的难看。他举起两只手指,“有两个办法可以救她,一是即刻送她回明秋山庄,明秋庄主的六合回春定然可以压制住她的寒毒,明秋山庄灵药无数,也定然能将她治愈。”
他才说完,绮罗便睁开了眼睛,她清澈的眼睛此时湿漉漉的,竟然是疼到了极点。她抚住身边笑语的手坐起来,低声道:“我……不要回去,师傅,我们早已……恩断义绝。”
她声音轻忽,却极坚定。
唐微摇了摇头,似是无奈的叹息道:“另一方法,便是往生了。往生当世只有三颗,你与公孙简各持一颗,你那一颗早早便服下了,如今便只有公孙简那颗可以救她。”
屋子里骤然冷了下去,公孙卓的眼睛就好像是结了冰的湖一样,从深黑中匀出一股冰蓝来,深深的凝在眸子深处,看的让人心中窒息的很。
不等他开口,绮罗便又开口说了,此时方才服用的灵药药效已经发作,她说话轻弱,但平顺无波,“不必,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只是一时之痛,没有往生和旁人的救治,未必撑不过去。”
“就算你能靠着自己的药撑下去,这一夜必定艰难,你能随着皇上走出这间屋子,但是能随他走多久?”唐微转过脸去看她,低声道:“绮罗,你要知道,韦城这一战至关重要,这也是陛下兵行险招的缘故,你们身后尚有几十万大军虎视眈眈,就算是江面上也有韩王紧赶慢赶调来的水师,这一战不能避免,纵然你能忍得过去,最终若是留下了病根,又怎么办?”
公孙卓不答,转身对着窗外,小小的门外拦着此次随行的臣子,凌云霄首当其冲,冲着里面大吼道:“陛下当铿锵言辞,怎能为了一个女人如此摇摆不定,卧龙江上星火点点,若是陛下再不下旨渡江,只怕韩王手下的三十六路水师便要围过来了,陛下!”
一众人撩袍跪在地上,一模一样的话重复了无数遍,都是为了劝守在容妃身边的君主早点做出那个决定。
公孙卓始终不曾说话,这些冷冷碎碎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就像是一把刀一样,一下子便落在心间,一点一点的搅着她的心。
此时谁又会关心一向不怎么康健但是也从未大病复发过得绮罗发病呢?
绮罗闭着眼睛,想到柔妃逼她喝下汤药的样子,心中一片冰凉。
崔柔荑是奉了太后的意思来的,就算是此时公孙卓能为她惩治太后,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她的病终究是发作了。只是个负担罢了。
笑语听得难受,但是她也是忠君之臣,一切皆以皇上的安危最终,此时虽不忍心,却也不能安慰绮罗,还是强笑着劝道:“娘娘,便听奴婢一句劝,由着奴婢送您先走吧,您的身子若是跟在陛下身边……只怕耽误不起。”
今日皇上出去准备事宜,绮罗在小屋中收拾行李,孰料柔妃突然闯了进来要和绮罗说说话。
绮罗向来便是个没什么防人知心的,直接便将笑语遣了出去,孤身一人柔妃相对,被她灌下了寒毒。
纵然知道柔妃要给她下毒,绮罗身上异宝奇多,又是很多药都没有一丝作用的身子,不并不害怕。只是绮罗不知道的是,柔妃此次带来的药乃是苏娘子根据她的体质亲手调配的。苏娘子当初深恨她诊治了杨执的病症,害得她功亏一篑,是以藏在暗处摸清了绮罗的体质,特地为她准备了这致命的毒药。好在她见到绮罗的时候不多,查探她的脉案也都是细枝末节,是以并不怎么清楚,所以得来的毒药也只能引发她的旧疾,而未能真的要了她的性命。
只是如今,谁还看柔妃到底做了什么呢?星火急报已经闪了几次,又有人过来禀报说,韩王大军距韦城已经不过百里了,望陛下早早退出韦城。
公孙卓只在窗前站着,还是一动不动。
绮罗坐在床榻上,地垂着眼,也不说一句话。
屋内的安静与屋外的嘈杂正是天壤之别。
“太后驾到。”
外面的公公突然唱了一声,众人神经一阵,接朝着那便望过去,只见沈太后扶着嬷嬷的手过来,面上尚有一道划痕心中俱是惊骇。
竟然连太后都受了这样的伤,若是再不离开,众人岂不是都是危机了。
皇上一向英明。怎么这个时候反而糊涂了?
众人心中均是做如此之想,暗自下定决心,若是沈太后仍不能劝服皇上回去,那样的话他们就算是得罪了陛下,也要开口死谏了。
此时沈太后已经进了屋子,虽说皇帝下了死令,但是来的可是皇上的生母,若是有个什么损失,他们便是以死谢罪也是说不清的。
小屋内的气氛冷凝的很,沈太后一进来,就像是港岛一般,一下子便割开了一道口子,破坏了原来鼎足而立的局面。
她淡淡的看了看绮罗,又看了看皇上,半响之后,淡淡道:“皇帝,韩王的人马就快到了,若是你再不下令离开,不要说我们母子,便是那些忠心与你的大臣妃嫔,一城百姓,最终都会遭受没顶之灾。当然。”她又看了一眼低垂着脸的绮罗,冷笑道:“还有你的容妃娘娘。”
皇太后向来仁慈善良,如何说过这般讥讽冷嘲的话,当真是心中气急了。只是皇上似乎并不知道母亲的生气是为什么,从窗前转过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沈太后身子一震,惊醒过来之后,还是以同样的眼神反着看了回去。
谁知道公孙卓只是看她一眼罢了,转身便走到了绮罗身边,坐在她床榻一边。他动手抬起她的脸,对着她湿润的眼睛,生平第一次放低声音解释道:“还有一盏茶的时间,我若是还不凳上船只,便只能在此地狱公孙简一战,只是他也随着大军来了,我身边唯有三千人马,如何也敌不过神威军二十万大军。”
“我知道。”绮罗看着她的眼睛,清泉似的清澈,“我知道,但是我要和你走,就算是死,我也不要再和你分开。”
人与人之间的变数太多,公孙卓与公孙简之战要持续多久她不知道,只是短短三年便差点让他们彻底的失去了彼此,又遑论后来的时光。
所以就所有的人都不理解,她也要跟着他。
公孙卓看着她的眼睛,许久都不曾说话,只是身边之人却没有不说话的好涵养。沈太后看着两人庞若无人的模样,心知大家心底都明白那些算盘,实在不用多说什么来掩饰,便对着绮罗冷声道:“方绮罗,你如此耽误我皇儿大业,就算是这一夜皇儿带你走了,哀家也定要杀你不可!”
她入宫二十几年,最不少的便是气势,如此一说,没有人不的是真的。
只是绮罗却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她淡黄的的寝衣衬得一掌雪玉一样的脸越发的苍白如雪,虽然有无数的话要说,最终还是湿着眼眶道:“求求你。”
她死柔弱的女子,就像是花瓣一样的女人,只要轻微的动作便可弄伤,所以只能好好的呵护珍惜。但是她柔弱,却从来不以柔弱为借口,她的坚强在骨子里,就像是她的母亲一样,宁愿死去,也不愿折辱了自己的尊严。
这或许是君家女子与生俱来的东西。
她开口求他了……
这是第一次。
公孙卓扶着她的脸,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面颊,一手探过去,却是封住了她的哑穴。他擦干那颗才流出眼角的泪,淡淡道:“我派人探知,你师兄便在梁州,趁此夜色以我为靶,我派遣帝刃送你出去。到时候你师兄定然有办法能救你。”
他止住她不断摇着的头,亲昵的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道:“绮罗,你要长命百岁,才能与我相守一生。”
话音才落,绮罗的身子已经到了下来,正落在她怀抱之中。
公孙卓将她身子抱起来,交到笑语身边,沉寂一刻,道:“趁夜色送她去梁州,自然有人接应你们。”
他说话的时候如此坚毅,落地有声,一如既往的沉静。笑语不敢忤逆,打了声是便在唐微不知道从哪里打开的暗道口中出去了。
随之而去的还有公孙卓为绮罗安排的护身暗卫,林林总总的,竟然又百人之多。
沈太后心中一震,终于明白皇上改变了注意,虽然着急但是也不敢在这时候上去说他什么,只能朝着后面的赵嬷嬷使了个眼色,赵嬷嬷知道她的意思,微微颌首,朝外面出去了。
此时,公孙卓依旧笔直立着,沈太后看着他的样子,放下的心突然涌出些不忍来,上前低声道:“皇帝,下令吧,你计算的如此精细,便该知道,我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