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角落里的香炉点燃了,袅袅轻烟漫飘一室,掩盖住了奇异的香气。
清雅的被褥上,乌黑的青丝如倾浪之涛散撒,半遮半掩,更衬得玉白的面容格外惹人怜惜。
绮罗睡得很不舒服,总是觉得身上有着细微的不适,奈何一夜过去着实疲累,全身虚弱无力,无论怎么在梦境中挣扎也睁不开眼睛。
公孙简一直守在她床边,看她眉间浅浅皱起的样子,唇边不由得溢出一声轻叹,伸手抚上了她眉间的褶皱。
“绮罗,绮罗,我既望着你醒来,又不知道你真正醒来之后,要如何面对。”
他一向倨傲,少有这般前后犹豫的时候,昏睡中的绮罗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唤着自己的名字,醇厚的声音就像是美酒一样,与往日里辰时唤醒自己的人一点也不一样。
公孙简坐在她身边,柔和的唤着她的名字,总是微笑的眼此刻浅浅眯着,似乎是并不欢快,但是却从眉眼中透出那种愉悦开怀。
他伸手拂开她额上几许青丝,轻抚着那嫣柔的面颊。
“绮罗……”不知道本来想说些什么,可是最终说出来的依旧是这两个字。
似乎是他锲而不舍的低唤起了什么作用,昏睡中的绮罗头微微动了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密集如蝶翼的眼睫微微颤了颤,缓缓睁开。
墨黑的眸子中氤氲着迷糊的雾气,带着初醒大的迷糊和娇憨,但再看清床边衣襟大敞露出雪白胸膛的男人,脑海中立即想起昨晚的事,昨晚苏云那张笑得诡异的脸,不由得满眼震惊的坐起来。以为动作过大,险些从床上掀翻下去。
公孙简眼疾手快的伸手去扶她,“你……”
出言却止,双手撑在床面上的绮罗突然满眼凌厉的看过来,用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眼光、语气、冷声道:“你当真碰了我……”
她虽已经人事,但昨夜只朦胧怎能说清一分一毫,更何况她本就已非处子。
公孙简在她这种凌厉的逼视之下,目光顿了顿,半响之后,全身的温雅气质涌上来,他收回扶着她臂膀的手,用一种让人从心底颤抖的声音低声对她说道:“桃花需绽放,并没有解药,绮罗,我会封你做皇后的。”
皇后……
便如一道惊雷当空劈下,绮罗猛然合起眉目,一张脸苍白的便如纸张一般。垂下来的黑发掩住她大半张脸,让人看在心里,格外的怜惜在心。
公孙简强忍住伸向她的手,从床边站起身来。他生的高挑俊秀,雪白的寝衣微微敞着,露出白暂的胸膛。
坚实的晃花了人的脸。
一片阴影覆盖下来,总好过整个世界都覆灭,公孙简低低垂着眼,半响之后,又说道:“你当知道我对你的心,今日之事,我并不后悔,回京之后我若称帝,你必然是皇后尊位。绮罗,我能给你的,从来就比公孙卓要多。”
公孙卓固执霸业,就绮罗是他心中所爱,他也会为了黄图霸业一再辜负与她,此次抛弃她离开,便是最好的例证。
绮罗只是静静的睁开眼,深如潭水的眸子里面找不到一点色彩。
公孙简不忍再看,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方锦盒,送到她床边眼下。看着她苍白的样子,也再也笑不出来,抛下一句话之后默默离离开,“你不会比他的江山更重要,但是于我,你便是我的江山。绮罗……你好好想想吧。”
他转身过去,绮罗终于仰起头,唇边挂着一丝笑意。
身下的锦盒之中放置着两枚碧绿印玺,真龙凤凰展翅睥睨,精致的花纹看的人心头一震。绮罗只是扫了一眼,唇边微微一掠,说不出是什么心思。
外面进来的侍女低着头进来,跪下禀道:“见过公主。”
似乎习惯了熙和公主不说话的样子,不敢上前看她,只是轻着手脚上来为她收拾衣装。眼光低垂着,触及到床上的印玺,不由的惊讶的“啊”了一声,仰头对着绮罗大声道:“公主大喜啊。”
旁边几位侍女看到了,也如实说道。
绮罗纹丝不动,由着这一群侍女将枕被垫起,扶着她靠在上面。
那侍女手上不停,一边服侍绮罗一边笑道:“公主须知道,这可是我天瑞的传国玉玺与传国凤玺,可是韩王殿下以后登基的重宝,如今就这样交到公主手中,便是以江山求娶公主之一,公主当是我天瑞无人可比的皇后。”
绮罗恍惚的看着外面,还是不说话。
侍女们虽是临时被被调过来的女侍卫,但是目睹了公孙简的情深,谁不愿意为这两人尽一尽力呢?熙和公主虽然曾近服侍过龙翔帝,但是身后的势力与本身的性情都是极好的,若是能安安分分的做了韩王的皇后,定能稳住韩王的心,帮助韩王成就霸业。
至于其它……只是一个乱世之中的女子罢了,怎么强由自己的心去做什么呢,不过是问心无愧便罢了。
她们心中如此想着,左右互相看了一眼,一向为首的女子南飞点了点头,看着绮罗玉白的侧脸,不由得笑道:“公主,殿下对您的深情并不差陛下半分,陛下他……总是眼中看到的到的,公主纵然是再伤心,也不该欺瞒自己。须知人要往前头看,如今形势,依着陛下的性子,若是知道了公主与殿下玉成好事,以陛下对殿下的成见,便是再喜爱公主,又如何肯再见公主。”
此话便如一只锋利的剑,一下子便射中靶心。绮罗身子一震,轻轻地回过头去看她,往日温润如泉水的眸子如今波光粼粼,带着青黑的绝望之色。深沉的就像是天黑都未能散去的雾。
“你的意思是,公孙简便是什么都知道明白,所以为了一己的私欲,要断了我的后路?”
她的声音轻弱温和,却是侍女们第一次听到。如今虽说的凄凉,却不见一丝哀怨之气,只余下疲惫不堪。
南飞心中怜惜,这乱世之中,男人之间的杀伐争斗,总是要女人来承担。熙和公主虽美,只是到底是被容颜所累了。
想到此处,心中怜惜更重,不由得伸手又劝道,“公主……”
“你们都下去吧。”绮罗转过脸去,看着床头青色的帷幔,低声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劳烦各位都下去。”
众人忙道:“怎敢?”
南飞慌忙起来,她本是巧言善变之徒,只是看见绮罗这个样子,便知道除非他自己回转过来。否则便是怎样也无可救药了,想到此处,心中已是明白清楚的很了,只能下去。
一行人才要出去,便听身后“啪”的响了一声,南飞等人慌忙回首过去,见到眼前之景,不由的心头一震,唇瓣喃喃一动,不知道说什么好。
洁净的地面上是碎成三块的凤玺,青色的棱角躺在地上,让人看出了主人的坚决绝望。
天瑞的传国玉玺凤玺一直丢失,先帝终其一生未能寻回,虽是一代明君,却也不得不被世人所诟病。谁知道这等宝物却是在公孙简手中,这样珍贵的传国宝物一出,只要到了绮罗的手中,便是谁要阻挡她当皇后,都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样的宝物,她竟然弃而不要。
当真是……暴殄天物……
女侍卫中有人是在看不下去,耐不住性子要上前说什么,南飞一臂拦在前面,冲着后面的人摇了摇头,对着绮罗淡淡一鞠身,都下去了。
出了内室,便有人兴师动众的冲着她责怪道:“你这是作什么,那可是传国凤玺,便是她不稀罕不想要,也断然没有舍弃了的道理。若是给殿下知道,便是……”
“住口!”南飞呵斥一声,拉着她走远了才皱眉道:“便是照你说的,你既然知道传国凤玺是如何珍贵重要,便看得出来,她并不以自己性命为念,殿下一颗心都系在她身上,不要说只是砸了凤玺,便是……那又如何呢?”
她虽说的遮遮掩掩,但是谁又不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呢?
被她拉住手的侍女皱着眉头想了想,咬唇道:“便是像姐姐你说的那般,可是,可是,殿下对她那么好,她却连笑意都吝啬给予殿下,这般作为,那里能当得了殿下的皇后,还有,她不过是龙翔帝的妃子,就算是被殿下宠幸,也非青白之身,如何能……”
“这种事以后不要说了吧。”南飞拉着他们守在门外,摇首道:“殿下倔强坚韧,决定的事情绝无改变,殿下既然将凤玺交给了熙和公主,便是公主如何做,这皇后之位都她的,你们以后谨言慎行,万万不要再如今日般鲁莽了。”
众人心中不服气,但是都知道公孙简说一不二的性子,只能咬着牙称是。
南飞一边派人去将此事禀报给前厅的殿下,退下的时候,看了看内室,想起那摔碎了凤玺,心中感叹。
凤玺虽然碎成了几片,只是那玉玺却完后无缺,方绮罗纵然是心中生了怨念也要留下传国玉玺给公孙族人,不是心中仁善太过,便是不想再欠公孙一族一分一毫。
她需要时间想清楚为要如何做,这样才能真正保得住她的性命无忧。
只是看这样子,方绮罗她……
瞧着内室,新中国生出一股让她自己都觉得惧怕的念头,只是她到底还是强忍住了没有冲进去。
都是可怜人,又何必为难她。
室内温暖如春,绮罗姿势都不曾变化分毫,只是静静的靠在枕边上,从窗缝之间看着外面的风景,轻柔的眼波微微荡漾着。让人看不清她心中所想。
碧绿的凤玺落在地面上,棱角闪烁着好看的碧色,耀的人眼目生光,绮罗低着头看着那折翼的凤,半响之后,突然笑了笑。
当初的沈卓为什么会顶上她,后来的公孙卓为什么会爱上她,后来一切的种种,以及在那场春日的大雪之中,他为什么放下她一个人离开,她未必不懂,只是从来都不再去想什么。
除了母亲义父和芳菲,这世上从来没有推心置腹对她好的人,她从来都是明白的。只是他们都已经死去,她妄图沉浸在新的世界中生活,在公孙卓的羽翼之下,与他永远的在一起,却被爱情蒙蔽了眼睛,从来没有想过,他到底想不想。
爱是一回事,在一起则是另一回事。
她手指动了动,浅浅的扬了起来。
深眸中映出玉白修长的手指,美如白玉,但是一碰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