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段曦在段家受到了难得的待遇，张丽几乎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就差没有挤好牙膏，亲自帮段曦刷牙了。当然，张丽是不可能做到无微不至的，因为段曦对她本能地有些排斥。
这是种很矛盾的排斥，一方面，段曦渴望母爱，而另一方面，段曦知道张丽是有目的地讨好自己，所以又排斥张丽的靠近。
但是张丽并不在意这些，她认为自己只要好好地用自己的母爱“感化”段曦，段家欠下的千万高利贷就能轻松解决了。
因此只要段曦空闲下来，张丽就趁机靠近她。
就像现在，段曦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段家自然比不上雅苑别墅的壁嵌式电视，不过段曦也还能够接受。她的注意力并不都在电视上，因为段家的债款实在是太庞大了，而段家又要依靠她，她难免有点头痛。
张丽端着一盘洗好的苹果从厨房走出来，坐到段曦旁边，脸上堆起笑容，询问道：“段曦啊，这苹果刚洗好，甜得很，要不要妈削一个给你尝尝？”
说着，张丽伸手就要去削苹果。
段曦哪里受得了这么明显的讨好，又不好意思驳了张丽的面子，只好淡淡道：“妈年纪大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听段曦这么说，张丽只好在心里叹了口气，但面上却应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兴奋，还将苹果和水果刀一并递给了段曦。
经过了这几天，张丽都已经开始条件反射，段曦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尖锐的东西会提醒段曦小心，地板湿滑会提醒段曦慢点走，吃饭会特意夹菜给段曦，甚至晚上还想给段曦掖被角。
“小心刀！”她忍不住提醒了句。
段曦只是随口一说，不让张丽给自己削苹果而已，没想到张丽却当了真，还递了刀过来。没办法，她只好硬着头皮接过来。
“段曦啊，自从你去了别墅，妈都没再跟你说过什么知心话了！”张丽趁这个时候准备开始挑拣一些细小的事情去感动段曦。
段曦拿着刀，也不抬头看她，只顾着自己的动作：“恩，是很久没有说过了。”
“哎，妈还记得你小时候啊……”张丽闭上眼，自己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正想说一些段曦小时候的有趣的事情。
她搜遍了记忆，发现里面只有段薇和段凛小时候的事，段曦从来都是被忽略的那个。但已经开了口，又不好改口，一瞬间张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尴尬。
“妈？怎么不说话了？”段曦偷笑起来，同时又有点心疼自己。
“回忆太多了，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张丽心虚地笑着，瞥了一眼段曦正在削苹果的身影，又开了口，“咳，你小时候啊，特别喜欢和你爷爷亲近，每天晚上放学都给你爷爷读报纸。”
特别喜欢和爷爷亲近？段曦忍不住勾了唇角，心想：那还不是你和爸爸根本不关心我，一直都在忽略我，虽然我和爷爷关系好，但如果不是这样，可能我和爷爷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好。
给爷爷读报纸是因为平时张丽根本不给段曦零花钱，段辉又不怎么管家，所以爷爷心疼段曦，提出读报纸就给零用钱的条件，其实不读报纸爷爷也会给段曦零用钱。
这个家里，最疼段曦的人，就是爷爷了。
张丽看了看段曦，段曦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禁有些得意，于是乘胜追击道：“那时候，妈叫你吃饭你也不听，特别喜欢和你爷爷腻在一起。后来你爷爷要出国了，你哭的好像再也见不到爷爷了一样。你不知道那时候你哭的有多厉害，连隔壁的阿姨都来问你怎么了。”
段曦想起当时，爷爷告诉自己他要出国，让自己学会坚强。她舍不得爷爷离开，忍不住哭红了鼻子，张丽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她哭，还说了句“就知道哭”。
而她的妹妹段薇，拉着张丽的衣角，看着她哭的那么伤心，居然在一旁嘲笑她。隔壁的阿姨看不过眼，才过来问她怎么了。
但在张丽眼里，居然是这样的一个和事实相反的子虚乌有的画面，真是可笑极了。
“妈，我有一个问题。”段曦硬生生地打断了张丽的“回忆”。
“哎，你说你说！”张丽怕怠慢了她，连忙停了下来。
段曦的唇角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她卷曲上翘的长睫毛上下扑腾着，她把刀放到茶几上，转过头直视着张丽。张丽已经将近五十岁，但因为保养得当，皮肤很水润，看起来只有三十几四十岁。
“为什么您到了危急关头才想到我呢？为什么要为了钱把我‘卖到’雅苑别墅里呢？妈，您能告诉我吗？”段曦一字一顿，缓缓问出声来，为了体现自己是真的不懂，她还添了一句，“我真的很好奇呢。”
张丽听了，只觉得眼前发黑，这几个问题都像重锤一样拷打着她的内心。面前这个皮肤白皙、年轻貌美的女子仿佛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审判官。
她看见段曦晶莹的眼瞳流转着璀璨的光，嘴角的笑意好像在说，这个女子对她这几天无微不至的行为并不买账，她这么多年对段曦的忽略已经在段曦的心里筑起了一道隔阂，一道永远的隔阂。
她看到面前的这个女子又开了口，唇红齿白，轻声软语地问她：“您能告诉我吗？”
您能告诉我吗？
这怎么可能！
这对张丽来说几乎是晴天霹雳！段曦可是她现在全部的希望，可是只要她一个不小心，就会彻底摧毁了这个希望。
张丽的面色变得灰白，毫无血色。她不敢说出真心话，但又没办法短时间内编造出什么来，不由得有些难堪。
段曦也不等张丽回话，只顾着自己的动作，她轻轻地一抬手，刚刚才削好的苹果“咕咚”一声，一下子滚到了垃圾桶里去。她满意地看了看那个苹果，才又转过头看着张丽。
然后，她凑到了张丽的耳边，张丽在这一瞬间瞪大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