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戈的京都,一如往昔,繁华的街道,丝毫没有因为战乱而收到波及,依稀能听到百姓茶余饭后的欢谈声,两旁的集市,练摊的摊主,正忙着招呼客人,茶楼里传来说书先生激昂的声音,声情并茂。
突然,街道尽头远远传来马蹄疾驰的声响,随即宛若流光闪烁般的划过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尤为急促。
百姓纷纷让道躲避,也有躲避不及的,可骑马之人显然是武艺高超,一勒缰绳,马儿前蹄高抬,后足一个使力,腾跃而起,不伤百姓分毫。
顾晟一边留意着四处的动静,一边望着前方的背影,心思百转千回。
日夜兼程,眼看着宫门就在眼前,宇文皓只觉一颗本就忐忑的心,越发的难以平静,一双连日未曾合眼的黑眸,不满了密密的血丝。
守门的侍卫,见着城门下的人是当今圣上,自是不敢耽搁,赶忙把城门打开,一路疾驰,宇文皓扬起马鞭,好似射出的利剑,有如光的速度飞速而去。
一路上,宫女太监纷纷避让,恭敬的下跪行礼,只是整个皇宫亦是一如往昔的平静,连一条普通的白绢都未曾看到。
宇文皓眉宇轻皱,紧绷的容颜更是沉了几分,不敢耽搁分毫,直直的朝着羽月宫而去。
“吁!”他猛然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厚重的宫门紧闭,门口甚至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宫门两旁的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好似一阵狂风,便会随之落下。
门前的台阶上,散落着无人轻扫的落叶,风一吹,落叶随之又飘出一段距离,零零散散,尽显冬季的萧瑟。
他的心,倏地一紧,蚀骨的疼意从心头寸寸蔓延,双脚仿佛灌了铅一般,一寸都难以抬起。
身后,急急赶来的顾晟,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背影,心头猛然一突,强压下心头蓦然的揪疼,紧锁着眉上前:“皇上,连日赶路,您这身子也吃不消……”
顾晟说了一般的话,愣是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出不来,这会,望着眼前萧瑟的宫门,他的心境,只怕是不会比他好几分,可身为臣子,有些话却不得不说,只是说到一半,他连最起码的自欺都维持不下去。
宇文皓单手紧紧捂着胸口,单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眼里似乎再也容不下其他,坚定的直视着前方,脚下缓缓抬起,一步,两步,朝着紧闭的宫门走去,双手触碰上木门时,却是没有勇气打开。
他害怕,打开的瞬间,入眼的挂满白绢的灵堂,他害怕,打开的瞬间,所有过往的美好都会随风而去。
倏然,沉重的木门从里边缓缓打开,云落一身白色丧父出现在他们的眼里,她不由一惊,红肿的双眸睁得大大的,满是震惊:“皇……皇上!”
宇文皓顿觉心脏一阵紧缩,那股锥心的疼痛再次蔓延全身,额角隐隐冒着冷汗,一张丰神俊朗的容颜陷入一片痛苦之色中,不见半点血色。
“皇上,您不是在战场上么,怎么?”云落看着他那似乎随时倒地的模样,眉头一皱,赶忙扶着他往里走去。
整个院落一片安静,往日分拨在羽月宫的宫女,这会都以被分派到了别处,本来韩嫣有意让云落过去嫣霞宫,可云落不愿,毕竟曾是昭阳殿出来的老人,韩嫣也就没在勉强。
偌大的羽月宫,也就留下了云落和冬雪,其余的,都各自找了新主,当真是应了那句:利字当头,各自飞。
冬雪在大厅,听着屋外的声响,跟着出来,见着是皇上,本就憔悴了不少的容颜,更是染上了几分苍白,一对同样红肿不堪的眸子,瞬间噙满了泪水:“皇上,您可回来了,求皇上替主子做主!”
一双膝盖,就这么在大厅门槛的地方,直直的跪了下去,身后,是简单摆放着言昭灵牌的四方檀木桌,上面简单的摆了些水果之类,因宫里不许私下祭奠,牌位上甚至连名号都没有。
顾晟一直跟在宇文皓的身后,从进入羽月宫的那刻,他的心就尤为沉重,如今,更是说不出的疼痛,许是早已麻木,望着眼前的一切,竟是忘了什么是痛了。
云落看着跪在地上的冬雪,竟是连礼仪宫规都罔顾了,眼眶跟着一红,可依旧疾言厉色的喝止:“住口,皇上面前,岂容你胡闹妄为,还不起来!”
最后几个字,已是压低了嗓音,暗含了几分警告。
“不,姑姑,冬雪往日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可这次,我不依。”她坚定的抬起双眸,一双泪眼止不住的留下泪水,可哽咽的声音确实依旧坚定如初,视线从云落的身上缓缓移向宇文皓,双手更是不顾宫规,抓上他衣袍的边角,恳求着,“皇上,求你为我家主子做主!”
宇文皓愣愣的望着那块突然多出来的排位,袅袅的熏烟在他眼前蒙上淡淡的一层,看不真切。
仿佛中,他似乎看到她低眉垂首坐着,手中端着一杯清茶,凝眉轻皱的模样,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许是感觉到他的到来,竟是恍然抬起,向着自己的方向看来,莞尔扬起的嘴角,说不尽的柔情流转,红唇轻启,竟似耳边低喃:“皇上,回来了。”
他的嘴角,不由跟着微微上扬,悠扬的弧度还未来得及展开,再次凝视,却发现前面哪还有她半分的影子,唯有寂寥的排位摆着,说不尽的愁肠断肚。
蓦地,他眼前猛然一黑,喉间瞬间涌上一股腥甜,“噗!”一口气间,竟是吐出大口的鲜血,转而,瞬即陷入黑暗。
顾晟在他身后,看着情形不对,一个箭步上前,只来得及看见一口鲜血从他薄唇溢出,脸色瞬间大变:“皇上!”
“皇上!”
“皇上!”
随即的两道惊呼,自是云落和冬雪,两人纷纷变了神色,慌忙扶着他。
“宣太医,太医!”顾晟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俊毅的五官拧成了一团,深邃的黑眸锐利如炬的盯着面前毫无征兆便倒下的男人,视线似有若无的划过桌案上的牌位,空留一声叹息。